这条路弯来弯去,他几乎无法看得见它,世界只有一片黑暗,除了暗黑就只有他和这条若隐若现的小路。
路小到了只能容下一只脚的地步,两只脚根本无法并拢站在上面,旁边就是无尽的黑暗,深渊一样。
心脏疯了一样狂跳,手脚被人控制住一样不听使唤。
但他拼命跑,大口大口喘气,胸前似乎被一座大山压着,每呼吸一下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一片黑暗让他恐慌,不知道一直追在身后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条黑得几乎看不见的小路到底通往何处,但只有这一条路给他跑。
总感觉前面有人在等着自己,他不住大口喘气,瞪着黑漆漆的前方,心中不住呐喊:“等我,我马上就到,很快就来救你。”
但他明明正在被追赶着,也不知道前方谁在等着自己,却只是下意识地喊出来。
谁在追他?他要救谁?前方是谁?他不知道。
脚下一滑,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踩空了,这条可恶的小路他踩空了。
整个人从黑暗中坠落下去,他惊恐地瞪着那条小路瞬间离自己而去,消失在上方的黑暗中。
呯然摔在地上,他本能地跳起来,继续逃跑,不住大口喘气,不住大叫:“我不会让你们死的,不会的,永远不会。”
他又让谁死了?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喊着。
慢着,他现在在一条狭长的峡谷之中了?这条峡谷怎么这么眼熟?
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只记得这峡谷深不见底,细细的,小小的,两边的峭壁慢慢朝他挤压过来。他惊恐地奔跑,如果他不够快的话会被夹成一张肉饼。
身后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一直追着他的东西已经来到了。
他恐惧地回头看一眼,那是一头三人高的庞然大物,长长的獠牙,腥红的眼睛,森森的利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只是恐惧地大喊:“我来了,我来了。”
等等,他明明害怕这头庞然大物,为什么喊出来的是我来了?
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喊出来。
峡谷已经挤压到他的肩头,将他卡在中间,他无法动弹,惊惧地大喊:“我要杀你,杀了你。”
他要杀谁?他不知道,只是很想杀,杀,杀,杀。
身后那头庞然大物喉咙低吼着,尖尖的鼻尖碰到了他的背心,他吓出一身冷汗。
突然,前方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浮现出来,他看不清楚,只是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哼,身为魔武者你到底在干什么?”
“魔武者?”他刹那惊醒,想起来了,他是魔武者。
人影失望地转身离去,这个人影不是他要去救的人,这个人影只是来嘲笑他罢了。他要救的人还远远地在黑暗中等着他,他可能一辈子都去不到那边。
他要救的人到底是谁?不仅仅一个,很多,有很多他想要救的人,有很多他不能失去的人,有很多他愿意失去一切也要保护的人。
但是,身为魔武者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宛若刹那顿悟一般,仰天怒吼,将两面数百里高的峭壁震得粉碎,瞪着血红的眼睛回过身,冷冷看着那头一直在追着他的东西。
那头东西一步一步后退,惊惧地颤抖,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是魔武者,他要杀了它。
突地,这头东西被逼到了绝路,咆哮着抬起利爪朝他抓过来。他不避不让,他不需要,它根本伤不到他,它差远了。
但是这一爪子却将突然出现的两条人影撕成粉碎,两人在消失前颤声道:“孩子。”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母。
何离剑四肢一颤,倏然睁开眼睛,大汗淋漓,不住喘气,但浑身的剧痛却让他差点缓不过气。
是噩梦,从未有过的噩梦,从没有过这么混乱的噩梦。
这个梦让他感到迷茫,感到绝望,感到愤怒,感到无力。
但却同时拥有无尽的力量,这力量正是源自一直以来无法摆脱的迷茫、愤怒、绝望、无力。
“何离剑。”郝癸霓按住她,那双眼睛尽是心痛和焦虑,泪光隐隐闪动,“不要动,你……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何离剑慢慢平息呼吸,无法动弹。
只感觉到小腹一片火辣辣的剧痛,并且被绑得几乎无法透气。
看她那浑身破破烂烂的衣裙,一定是她绑的。
“她呢。”他声音依旧哆嗦,不知道是噩梦所致,还是重伤所致,还是熔铁阵经历的一切所致。
郝癸霓咬住嘴唇,拼命忍住自己的声音,看来盂洁瑶情况十分危急,恐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余光努力地往旁边看去,那个冰美人很安详,躺在郝雄章的怀中,郝雄章却出奇的平静,一动不动看着她。
那是可怕的平静,有时候平静是绝望带来的,因为已经放弃了一切,所以反而平静。
她似乎真的已经没救了。
“混账……。”何离剑恨恨咬牙,脖子的动脉高高鼓起,这么一怒,剧痛险些又让他晕厥过去。
郝癸霓连忙按住他,声音中依旧没忍住那一丝哭腔:“何离剑。”
他吃力地将脑袋转过去,看着那个冰美人,无力地颤声道:“混账……。”
无边无际的大地焦黄焦黄的,漫天黄沙焦黄焦黄的,天空也是焦黄焦黄的,他们还在山脚下,他应该没晕过去多久。
魔武之躯让他很快醒来,但那位冰美人却始终没有醒。
郝癸霓低着头,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抱着盂洁瑶的郝雄章也一动不动,变成石头人一样只是一直看着怀中的美人。
“呵……。”何离剑也变得平静了,慢慢呵出一口气。
奇怪地感到很宁静,心里好宁静,一动不动呆呆看着郝雄章和盂洁瑶,郝癸霓也呆呆地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没想到,这么安静地结束在这里,她冰封自己十五年,为的就是今天,但绝对不是就此结束,绝对不是。
世界是静止的,只有那片黄沙不知疲倦地飞扬在空中。
昏黄的天地之间,两条轻柔的身影飞速而来,转瞬就到了跟前。
那条时常在梦中,在脑海中浮现的熟悉身影扑在他身上,惊声道:“何离剑,何离剑。”
另外一条较小一点的身影也扑在他身上:“何大哥,你不要有事。”
“你们?”死亡一样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何离剑瞪大眼睛。
郝癸霓娇躯微微一抖,睁大眼睛看着这名两名少女,大眼睛里不知所措,震惊,无法相信,百般不解:“你……你们……。”
“先救她,快。”何离剑沉声道。
小桃儿身影一花,倏然落在郝雄章面前,将一颗还神丹塞入盂洁瑶口中,铃铛一样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急匆匆的:“怎么伤成这样?快,帮她运功化药。”
郝雄章触电似的一颤,倏然惊醒,扶起怀中的盂洁瑶,伸掌按在她背心。
小桃儿吃惊地看住他,宛若天都要塌下来了:“你怎么也伤成这样,让开。”
郝雄章手忙脚乱让出位置,帮她扶着盂洁瑶,沉声道:“可是仁武帮的姚家?”
小桃儿一声低喝,伸掌抵在盂洁瑶背心:“是。”
郝雄章的声音颤抖得差点没变形:“感激……不尽。”
小桃儿另一只手递给他一颗还神丹:“服下,剩下的交给我。”
郝雄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刻也不敢停顿,接过来一口吞下,也盘腿凝神运气。
郝癸霓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姚羡琦。
姚羡琦眼中泪花刹那涌现,几乎要掉下来,咬住牙齿忍住,将一颗还神丹取出,塞进他嘴里。
何离剑含着那颗还神丹,开心地露出一丝微笑,整颗心都是颤抖的,颤抖得他差点晕过去,似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一样,双眼一寸也没有离开过她。
这就是梦里出现的人,就是心里出现的人,就是脑中自己浮现的人,不是梦,但是比梦还要让人无法相信。
但她就真真切切在眼前,是真的。
心中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刹那撒娇起来,撒娇得让他要晕倒。
“你来了,终于……。”含着还神丹还没吞下去,他迫不及待先将这句话说出来,激动地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姚羡琦按住他的嘴唇:“别说话。”
何离剑禁不住笑,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这种温柔的感觉,这种温暖的感觉,将他融化掉,他只是想完全放开自己不去克制地笑,因为这颗心脏是如此的欢愉。
姚羡琦目中泪花满满,仔细查看他小腹上的伤口,眼里浓浓深情,看他一眼,秀眉微微一皱:“快。”
何离剑一口吞下还神丹,这颗还神丹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永远含在嘴里,永远不吐出来,也不吞下去,因为上面全是蜂蜜一般的甜美。
但他听她的,闭上了眼睛,暗暗运气,以便最快最彻底地将还神丹的药效发挥出来。
不用担心了,她已经在身边,他什么也不用担心。
哪怕现在没看着她,那片无可取代的温暖一直在包裹着他,像是一床厚厚的棉被,她永远是他安心的归宿。
姚羡琦指尖颤抖,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将他额头的汗水轻轻擦去,秀目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张黝黑的脸。
这时候才想起要道谢,转过身的时候却见郝癸霓默默起身,她略微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