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慢慢降下来,那种干燥的感觉也逐渐消失,神智慢慢恢复清晰。
“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确认你已经失去神智我就杀了你,你不用想着要赶到玄极门了。”
盂洁瑶冷冰冰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那是当日魔气爆发性侵蚀他的时候她对他说的话。
离开木吊坠的抑制,十六年的侵蚀终于一口气爆发出来。
“不,我不会被侵蚀,我不会被控制住,我不会死的,我永远都不会死。”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睁开了眼睛。
目光坚定,但却略带失落:“羽武者,我要成为羽武者。”
没有了木吊坠才发现自己如此脆弱,相反更令人对羽武者的强大感到害怕。那是唯一能对抗魔族的武者,唯一能将魔族差点灭绝的武者。
哆嗦着手从那一小袋袋子中摸出一颗丹药,默默将它吞入口中。
魔气已经排出来了,但也将丹田中的玄气消耗殆尽。
这一丝暖意很快就从丹田中诞生,一缕微弱的金色玄气再度出现在丹田中。
还神丹,真是让人感到害怕。
他吃力地站起来,继续沿着河流走过去。
这一次他运气很好,如果魔气远远超过了丹田中的玄气的话,就算将玄气都排干净了魔气也仍旧有残留。
抬头一看,峭壁上又刻着几行字。
他没有过去,根本看不懂的话就不用去浪费时间了。
这一次也没有去看的必要,那行字下面跪着三副骷髅,背贴着背,他们一定是遭受魔族的包围惨死的。
那几行字刻着:“前路不祥,后有魔族,去无可去,唯有一搏,有兄弟三人自告奋勇断后,望无恙。”
但这他们希望无恙能追上他们的三位羽武者已经死了,这是一群绝望的羽武者,一路上留下字迹,希望正在找寻他们的其他羽武者能看到。
何离剑视线从三副骷髅身上移开,从他们身边走过。
峡谷在这里转了一个弯,河流消失在拐角处。
从那三副骷髅隐约能感觉到当时的惨烈和绝望,何离剑微微吸一口气,这才小心朝那个拐角过去。
长长出了一口气,哪怕是绝望也好,总算感觉有人在讲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让后人觉得不再那么害怕。
从那几行字面前离开,她转过这个拐角,前方依旧是不见尽头的狭长的峡谷,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
何离剑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了,希望能追上他吧。
这谷底实在太黑暗了,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头发有点湿漉漉的。
何离剑看一眼手上的水汽,略微惊疑:“难道是雾气?”
郝癸霓一个哆嗦,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回头也太晚了,她已经太深入了:“毒雾谷。”
依旧不见何离剑的影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落下多远。
这就是毒雾谷,谷底的黑暗让她无法及时发现这片浓雾,若非是那越来越浓的水汽根本无法发现。
在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毒雾谷之前,自己一定在毒雾谷中走了多久,肯定已经很久很久了。
现在回头已经没有必要,她沉着脸继续一步一步向前:“那就让我死之前看看这毒雾有多厉害,看看这毒雾谷之中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何离剑还在她之前,至今没看到,说明他还没死,如果他被毒死了她早就发现他的尸体了。
婀娜身姿在这看不见的浓雾之中一点一点,顺着那条致命的河流继续深入进去。
这个感觉不对,何离剑艰难地抬头,头上那条天空的细缝消失之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它竟然没有再度出现。
这一下连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无从得知了,是浓雾将夜空遮住,将阳光遮住,谷底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说的很久很久,不是一两个时辰那种很久很久,而是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的那种很久很久。
一路上只有那条河流的水充饥解渴,就连玄武者也开始微微哆嗦着双手。甩开手上那冰冷的河水,抹一把嘴上的水滴,何离剑站起来。
往前看,黑漆漆的,往后看,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他用力拧紧腰间的裤腰带,武者能滴水不进一口饭不吃地连续奔上几天几夜不成问题,但现在肚子干瘪瘪的,前腹贴着后背。
身为玄武者都成这样了,那肯定至少已经过了十天了。
这里究竟离原来的地方有多远?他是从至善楼上坠落的,现在离至善楼有多远?
默默计算一下,在谷底因为不分昼夜,他已经连续不停地走了最少十天,按道理说已经远离玄泰之巅了。
这不是一般的行走,羽武者都丧命此处,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巴不得自己会飞,即刻离开这谷底,越快越好。
所以这最少十天的行走,不是寻常人的行走,日行数百里丝毫不夸张。就算玄泰之巅再大,应该也早就离开了。
这两面将他和唯一一条的河流夹在其中的峭壁所形成的峡谷,究竟通往何处?
他是被盂洁瑶带过来的,不知道玄泰之巅外面是什么地方。
玄泰之巅外面是无影秘森,玄泰大陆上所有慕名而来的武者都被那片森林阻挡在外,任何人冒险进入这片森林都会迷失其中,葬身荒野。
但现在她身处比无影秘森还要恐怖的绝命天坑,不,绝命天坑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毒雾谷。
十几天了,依旧不见何离剑的踪影,她感到手脚发软。
微微凝神,心头一片透凉:“玄气怎么越来稀薄了?这一路上我根本没有怎么使用修为。”
“难道是这毒雾的关系吗?”她微微心虚,皱着秀眉,黑漆漆的一片,到底这毒雾究竟如何根本无法看得见,“天下会有让玄气慢慢流失的毒雾吗?”
同时似乎也解释了一路上见到的羽武者的尸骸,他们是魔族的克星,却无一不惨死,难道这毒雾谷的毒雾真的能让人的修为慢慢流失掉?
否则那些羽武者再怎么样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可不妙啊,只怕越深入,一身修为就越是流失。”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那些羽武者面临自己修为不断流失的情况下,仍旧还得跟追杀而来的魔族以死相搏。
现在这毒雾谷只是让他们流失修为罢了,并没有什么魔物追杀着他们。
“况且。”何离剑指尖轻抚刻在石头上的那行字,一路上已经不记得这些羽武者究竟留下来了多少行字,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遇到,“这条路已经有先人走过,若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一定比现在还要惊慌。”
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他仍旧隐隐感到从那一行字里传过来的温暖,相隔千年的温暖。
这些先人的足迹让他这个后人感到一丝安心,一路上所见都是羽武者的尸骸,但仍旧感到一丝安心。
毕竟,他不是孤独的,而且千年前曾经有人先走过了这条路,似乎无形中告诉他,一直往前走没有错的,你终将会离开这里。
指尖离开那几个字,何离剑露出一种渴望,暗暗道:“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叫姚羡琦和小桃儿教我识字。”
存在于传说中的羽武者,千年中无人能一睹真面目,就算是残留下来的一块破布也好,但就是没有人见过。
他如今一路上见到无数这些传说中的羽武者的尸骸,残断的上古兵刃,甚至还留有他们亲手刻下的字。
本该是激动无比,但激动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本该是一探他们遭遇的整个过程的唯一机会,但他却只字不识。这是唯一的机会,就算他命大能活着离开这个只有黑暗的恐怖的地方,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想起初到运择城的时候,姚羡琦将城头上刻着的三个字念给自己听,那一丝遥远的温暖和甜蜜传过来,钻进心里,禁不住淡淡微笑。
好想念她们,想念姚羡琦,想念小桃儿,想念所有认识过的人,哪怕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的武三娘。
反而希望武三娘突然出现在面前,痛骂自己,叫嚷着要跟他再来一场比试他也愿意。
长长出一口气,他咬咬牙,站起来,不能停下,只要还呆在这谷底一刻,他就一步都不能停下。
十几天了,他一步都没停,他不敢停下来,十几天不吃不睡,不停歇地往前走,顺着河流走。
莫名又想起梦中的那条光河,自从被姚昙昇的还神丹救过来之后,再也没有梦到那条河,再也没有梦到绝断峰,以及绝断峰上的小木屋。
那是最后一次梦到那条光河、那座山峰、那间木屋。
梦里抱着他的父母被破门而出的魔物撕成一片粉碎。
这条指引他走了十几天的河冰冷无比,一般人若是喝了一口这河水恐怕肠胃要被冻坏,所幸他是古武之躯,不算是地道的人族了。
那条光河给了他直到今天为止的人生,那么这条冰冷的,世界上藏得最深的河,会将他指引到什么地方去?
深深吸一口气,当时躺在竹篮中的他没有一人看见,他自己也还没记事,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何飘到宁水乡的。
宁断裕的长剑倏然在手,在峭壁上也刻下了一道清晰的剑痕,这一次他想要在这条自己曾经经过的河边留下一点痕迹,就让这痕迹记住他曾经来过这里吧。
他不识字,只是简单地划了一道剑痕,那道剑痕静静地出现在那行字旁边。
千年后,他们的后人也来到了这里,一起陪伴他们。
心中一慌,吃了一惊,握剑的手微微哆嗦:“玄气何故比之前稀薄了?什么时候流失的?为什么流失掉了?如何流失的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察觉?”
恐慌地看一眼这黑漆漆的世界,似乎明白那些羽武者为什么死得这么惨了。
越深入,修为就越流失,最终像流干的河床一样,一滴不剩。
身影一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速度比一路上更快了,不能再慢吞吞的,如果修为尽失的话就真的再也无法离开此处。
希望能在修为流失干净之前离开此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