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时。
一轮圆月再度悄无声息爬上头顶,静静俯视落巷镇。
街上灯火逐渐熄灭,行人慢慢变少,最后只剩下少数房屋门前还挂着大红灯笼。
仁武客栈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座只有在晚上才会更热闹的青楼,这大概是整个落巷镇最令人沉迷的地方,别家都已经打样他们才刚刚正式开始。
青楼对面就是一座钱庄,把钱庄开在青楼对面,要放款和存款倒也是十分方便,因为青楼里除了酒色,还有赌博。
何离剑与师父缓步来到这钱庄面前,吴步观一拂袖,大步跨进去。
当即一条大汉从屋里出来,伸手拦住,上下打量着两人,声音粗里粗气,宛若一口陈旧的坏掉的洪钟:“干什么的,存款,要款,还是当东西?”
吴步观冷笑道:“取东西。”
“赎当?”大汉目中极为轻视,瞥一眼他身后的何离剑。
何离剑浑身黑黝黝,瘦骨如柴,一看就是没有正经事干天天被打的人。
何离剑与之目光相触,当即生出怒气,恶狠狠瞪着他。
大汉面露厌恶之色,伸手一指:“你在外面等,不准进来。”
吴步观哈哈大笑,一丝丝杀气从牙缝里露出来:“不,你出去,不准进来。”
大汉一怔。
吴步观冷道:“这家钱庄,从现在起是我师徒俩的了,这是你们欠我们的,我们现在来取回来了。”
大汉大笑不止,抽出一口大刀:“开玩笑吗?就你们两个,一个老不死,一个皮包骨,这样你们也敢来踩场子?”
话没落音,叮当一声,他手里的大刀化为一堆铁屑落在脚边。他就连吴步观何时出手的都不知道,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吴步观淡淡一笑,伸掌在他天灵盖上轻轻一拍:“让开。”
大汉一声不吭,庞大的身躯就此缓缓倒下。
何离剑第一次见师父展示如何运用体内的真气,那轻轻一拍其实早已经将大汉体内的经脉全数震碎,大汉就算没死也已经变成废人一个,醒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一个问题。
钱庄里屋旋即传来声响,数名大汉纷纷闪身出来:“怎么了?”
刚刚从里屋的门后探出脑袋,立即几声闷哼,同时倒地,不省人事。
吴步观一拂袖,从他们身上跨过去:“我普界门一招一式,讲究的都是快,稳,准,故而本门招式均都简单无比,越是繁琐复杂的招式,就越无法办到快、稳、准。”
何离剑全部都看在心里,默默记住:“是,弟子谨记在心。”
跨入这家钱庄的厅堂,见得几根大红柱子高高竖起,柱墩由名贵石材刻成,上面雕有做工精细复杂的祥云,柱头则由金灿灿的古铜包住,古铜上雕有大小元宝、铜板,看着华贵炫目。
厅堂正中两排整整齐齐的师太椅,均都是名贵木材而成。椅子之间都有一面茶几,茶几上的茶具一尘不染,竟然是用翡翠做成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晕,翠绿翠绿的。
何离剑看得怒由心生,挥手一掌拍出,厅堂里一阵叮当乱响,那些茶具均都被这无形的掌力震得应声粉碎,化作一堆堆翠绿色的粉末。
厅堂里顿然跳出来三条人影,怒声喝道:“何人在此放肆,知道这些茶具你们就算做牛做马一辈子也还不起么?”
这三条人影个个一身锦衣长袍,个个天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正满满杀机地瞪过来。
吴步观冷笑道:“我打碎自家的东西还什么还,倒是你们,抢了我家东西还敢在我家呆着,不想活了吗?”
何离剑一见到三人中的一人,当日自己被抢走的情形立即浮现出来。
当日,正是一名高高瘦瘦的,脖子细长得像鸭脖子一样,上面一颗喉结宛若吞了一块石头没有咽下去的人,将他从养父母怀中扯走。
而这个人,就是眼前三人之中的一人。
他怒声吼道:“你还记得我吗?”
这三人见到他均都一怔,瞥见茶几上已经化为粉末的茶具,没有气境修为是无法做到这一步的。
当下沉下气来,警惕地打量着两人,何离剑如今已经十七岁,他们如何能认出来。何况他们残害的人数不胜数,何离剑不过是当中不值一看的小屁孩呢?
那个大喉结鸭脖子拱手冷声道:“两位,道上怎么称呼?”
话刚落音,里屋涌出一队人手,个个提着明晃晃的兵刃,将立于厅堂中间的两人团团围住,一片浓得如同实体一般的杀气密布,随时一触即发。
何离剑环视一圈,这些人总共有三十个,个个都是体型结实,身手稳健。他从没与真正的武者交过手,不由得掌心暗暗冒出一层冷汗。
但怒气战胜了这一片杀气,他冷着脸,纹丝不动。
吴步观看罢厅堂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大喉结鸭脖子冷哼一声,喉结不住蠕动:“落巷镇方圆数百里之内没人不知道这间钱庄,没人不知道我祥宝帮,你们是脑子进了水吗?老的不想活了,小的嫌命长是不是?既然不报上名号,那就不用说话了。”
一挥手,那三十名大汉立即大喝一声,蜂拥而上。
何离剑大吃一惊,若是一对一他尚且还能稳住,一下子面对乱糟糟的三十人,这可如何是好,究竟应该先对付谁?
只是这一瞬间,一片白光在厅堂中乍然闪亮,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三十把兵刃同时飞上半空,通通通一阵乱响,插入头上的横梁之中,直没兵刃护手。
见一片血气如云如雾,从头上洒落下来,雨水一样淋在青石地上,将那两排椅子茶几淋得血红血红。
何离剑看得浑身绷紧,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这就是真正的杀人,十年里虽然被那些狗爪子时常暴打,但直接杀人他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