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局面,当真如江馥雪所说,胜负已分。
青隐震惊过后,一瞬间被欺骗的念头涌上心头,他问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她故意侧目去看白凝,看似随意落下一子,其实早就打定主意做这个破釜沉舟一击。
他方才还觉得一盘棋局这般毁了可惜,到头来竟是被江馥雪算计了……
江馥雪抑制住眼中笑意,恭敬地答道:“馥雪方才多次提醒世子落子留心。”言下之意她已是尽力“提醒”,是青隐心神不宁才让她凭白占了便宜。
难怪她要支开白凝,这可不是得让少些人知道……他一个麒麟世子在江馥雪这里丢的面子,还少吗?零零总总,现在又添了一笔新账。
竟还是他开口要江馥雪赔他一局棋,到头来却被算计一把。气到深处,青隐竟是气笑了,他当真是在江馥雪这里没了脾气,几度张口都难以言语,最后之化为一声叹息。
白凝端着茶进来,先看了看青隐脸色,面含笑容,只是怎么瞧着这番诡异?再看江馥雪,奇怪,输了棋局也这般喜悦?那么眸子里的笑意着实明显。
这场景着实诡异,白凝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给青隐奉了茶,又给江馥雪奉茶。
江馥雪一手端起茶,轻轻拨弄几下茶盖,道:“馥雪这厢给世子赔罪了。”说着端起茶往前一推。
青隐心中叹了口气,他对上江馥雪含笑双眸,难得见她这般欢喜,自己的心中也竟是多了几分喜悦。
罢了罢了,左右他不是第一次在江馥雪这里丢了面子,这三番四次的,青隐也竟是隐隐有了习惯的意思。他也端起茶水,收下了江馥雪不大真诚地赔罪。
清茶入喉,似花香馥郁,又似薄荷般清冽,入到肺腑别有一番舒畅。青隐看了眼茶,道:“这府中何时有了这等茶?莫不是有人瞒着我不成?”
白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答道:“世子恕罪。这茶是江姑娘是特意为世子准备的。”
青隐不过是在意江馥雪刚刚借白凝设局赢了她的棋局,故出言试探一番,看白凝是不是帮凶。没想到听到了另一层消息,自江馥雪踏入侯府,他一直不曾主动见她……
江馥雪倒也安于一隅,整日种花养花,不迈出揽冬院一步。
不曾想,江馥雪竟是还为他准备了茶……青隐不禁动容,这个女子总是不动声色为他诸多考虑,细枝末节足见一片真心。他却因这层身份处处猜忌。
青隐心中感叹,对再次在江馥雪面前丢了面子,也无了那分气恼。他道:“有劳馥雪挂心了。”
“世子言重了,此茶不过馥雪闲暇时做的,上不得台面。”说罢江馥雪也放下茶盏,眉宇间笑意褪去些,她起身走向一旁案几,上面放着一本游记。她从里面抽出两张薄纸,看了看,只拿了一张,转身走向青隐。
“昔日交给世子的方子太过粗浅,上不得台面。”江馥雪把手中方子置于棋盘上,朝青隐的方向微微推去,她道:“馥雪一直在侯府叨扰,自觉心中有愧。又拟了一份药方,望世子勿怪。”
青隐心道:怕是江馥雪算准了药方届时会失效,又拟了一份药方……江馥雪此人,当真是方方面面考虑周详。他伸手接过,收于袖中。
再说“有劳挂心”显得苍白无力,可青隐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来是怀疑江馥雪与孟殊言有私,可自他踏进这揽冬院,江馥雪做的一件件又令他无法怀疑她对自己的真心。
青隐扭头看向窗外,窗子正对着江馥雪的后院。后院没有种植树木,放眼望去左右两侧皆种满了红色的花朵。花瓣如龙爪向上翻,绯色浓烈,春寒料峭难以阻挡它的烈烈风姿。如同火焰般在风中摇曳,花香清远……
“彼岸花……”青隐低低道,都说江馥雪整日种花,他竟不知江馥雪种的是这种花。
江馥雪察觉到青隐目光微变,问道:“世子不喜此花?”她顺着青隐目光看去,红色的花瓣翻转朝天,像是感叹命运不公。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本该开在黄泉途中的花,开在这麒麟侯府确实有些不吉利了……
没有哪个人会喜欢见到这种花的,青隐也不例外。他侧目去看江馥雪,只见她也转头去看这满院彼岸花,眸若清河,眼底却是他难以读懂的情绪。
自青隐见到江馥雪开始,就觉得她的眸子分外有趣。再过澄澈的眸子也只是心绪难掩,但从未有像江馥雪这般,只要看着她的双眸,他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之人……
此刻,青隐莫名觉得江馥雪的眸中有着,凝散不开的哀伤。是思念什么人,还是在等待着什么才会露出这般眼神……
他该说“不喜”的,不止不喜,还该令江馥雪将此花全部铲除,但此刻青隐偏生对上江馥雪的眸子,难以开口。
一个女子,豆蔻年华却容貌尽毁,玲珑心思却甘愿安于一隅,为他诊脉治病……他怎能连她的一片花都容不下?
彼岸花又当如何?青隐看着江馥雪的眼睛,温声道:“你若喜欢,便留着吧。”江馥雪今日出门之时仍是双手泥土,显然是在种花。
她既然这般爱惜,就留下这一院花又有如何?反正这间院子只有白凝同他进出过,孟殊言也当是不会多言。
江馥雪微微一怔,青隐眉眼舒展,眸若墨渊,清寒却不凛冽,如同苍竹松柏,只让人觉得风姿俊秀。
昔日,青隐也是这般看着她,温声道:“一切随阿雪喜欢就好。”
两个身影重合,江馥雪袖中手指蜷曲,背上青筋突起,嘴唇阖动,道:“好。”不是“谢世子成全”而是一个“好”字,两人的关系似在此刻拉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