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遵旨。”南宫璟领了旨,可谓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可是细听之下,也不难明白南宫添的意思。
军权听调听宣,那军权兵力还是握在南宫朱雀手里,而三部统筹却都是鸡肋罢了。那刑部吏部呢?
这时,南宫添又说了话,“去唤老四进来。”
柳公公打着拂尘又走了出去。
南宫璟与南宫朱雀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
果不其然,待南宫庸进来叩首行礼后。
南宫添涩声说道:“敬王听命。”
“儿臣在。”
“朕遗命,朕归天后,封敬王为容亲王,统刑部,吏部,大理寺,宗亲府事宜皆唯容亲王若裁。容亲王必好生辅佐新皇。”
南宫庸的反应要比南宫璟淡定许多,只是或许是料到自己父亲无救,神情仍然悲戚,拱手叩头,领命道:“儿臣遵旨,谢父皇恩典。”
“父皇……药凉了。”
南宫朱雀突然开了口,声音却发着颤,“儿臣服侍父皇用药吧。”
此时,南宫璟与南宫庸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南宫添再度睁开眼,却渐渐找不到焦距。
“生老病死,因果循环,不可违逆。太子你要记住,要做明君,尊贤臣。你们兄弟三人年龄相仿,应当成为我南照中流砥柱,切不可自相残杀,兄弟阋墙。另,老九年幼,你们做皇兄的要多多帮扶。”
“是。”三人齐声告道。
“朕为了南照鞠躬尽瘁,死的其所。”
南宫添突然说道,“你们不可以朕归天为由再起纷争。”
“是。”
南宫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退下吧,朕乏的很。”
三人恭敬规矩的叩了头,依次退出。
唯有南宫璟默默回头,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南宫添,却不料,南宫添本闭上的双眼缓缓又张开,正好与他对视!
南宫璟头皮一麻。慌忙躲开了。
待内屋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见南宫添的呼吸声,混杂着,吭哧作响,喉头似有异物。
“柳公公。”
“奴才在。”
柳公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南宫添斜睨着他,却叹了口气,道:“你伺候朕多久了?”
“回陛下,奴才自八岁,就跟着陛下了。”
南宫添点点头,又说道:“朕走后,你也跟着来伺候朕吧。”
柳公公终于哭出声来,匍匐在地,痛苦道:“老奴遵旨!”
“朕知道你是太子的眼线,却不知你还听命于宋贵妃,朕日日饮的参茶,除了你没人能接触到。”
南宫添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极了。
“陛下!贵妃娘娘抓了老奴乡下的老母和一屋子人啊!老奴实在不敢不从啊!”
柳公公泣不成声,凶猛的叩了几个头,额头砸出淤血。
“罢了,人到临了,竟真是什么也不愿计较了。”
他笑了笑,却不知笑容里是苦涩多些,还是释怀多些。
“可是皇上!您当时明知祁王那酒里有毒,为何还要喝下去啊!”柳公公跪着爬行了几步,他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日日一点点的毒,料想日后皇帝病发,谁也不会疑心到他头上。
而南宫睿今日的酒也不算剧毒,只是个药引罢了。
“为了让太子狠下心,日后绝不能让老九进京一步。”
“您是说,太子他知道……”
南宫添摇摇头,“太子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太子聪敏,会想明白这其中道理的,为何朕要允许老三的诉求,让老九远去,还让他不得入京。也不过是为了留老九一命罢了。”
可无奈,这些儿子却都算计着要如何害死他!
柳公公悔不当初,泣不成声。哀嚎道:“陛下……老奴该死啊……”
“朕……咳咳……”南宫添气喘吁吁,吃力说道:“朕还要你做最后一件事。”
“是。”柳公公抹了抹泪,起了身凑了过来。
……
外面自不知里屋又发生了什么,南宫朱雀神情凝重,眉眼中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他站在院中,身前是拂柳垂阴,花娇艳阳,却抹不去他此时心头浓愁。他本自诩是个无情之人,尤其对于自己父皇,更是应当只有君臣之礼,而无父子之情。
可当人在他眼前眼睁睁的瞧着无药可救,他却依旧止不住心疼心冷。
“殿下。”
女人温软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他没有回头,却是问道:“你知道我父皇是中毒了是不是?”
元惊鸿垂下眼角,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宋老爷子说身体不适要先回府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不必了。父皇现在情态不明,我没那个心情去与那老不死周旋。”
南宫朱雀伸出手折了一段眼前的枝桠,神情颇为厌倦。
“方才在校场,我该拦住老九那杯酒的。”
南宫朱雀似有些后悔。
元惊鸿叹口气,劝慰道:“殿下,世上没有后悔药,皇上玄脉已尽,毒早就深入骨髓了,应该与祁王那杯酒没有关系。”
“可是因为那杯酒,父皇才……”
南宫朱雀转过头,眼眶通红。
他噤了声,喘着气,握着枝桠的拳头都在颤抖。
“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父皇身边有人在加害他!可是我没有阻拦,我没有任何动作!”他此时突然无助的像个小孩,他拉住元惊鸿的手,深深的看着她,嗓音带着哭腔,控诉着自己,“我也恨他!我从小到大都在恨着他!恨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嫂嫂不轨,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么个不伦的产物!为什么要几次三番……”他突然住了口。
南宫朱雀猛然偏过头,嘴唇微颤。
“我想有人要害他,对我而言并非坏事。他一驾崩,我就能了立刻登基,这对我而言,有害无异。可是,刚才在里屋,我却发现……”南宫朱雀捂住自己胸口,像是那里被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
“他是爱我的。”
最终,南宫朱雀双眼失焦,像放空了一般,他闭眼,垂泪,终于坦诚道。
听闻他这些话,元惊鸿有些意外,却又似乎情理之中。
南宫朱雀是一个为了权利可以放弃牺牲一切的男人,她如此,他自己父亲亦是如此。
一时间,她竟然病态的找回了一些平衡感。
……
柳公公颤抖的放下毛笔,颤声道:“皇上,写好了。”
“恩。”南宫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样朕也放心了。那女人是老三与太子的心病,当初想必宋家便是以那女人为饵诱着老三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哎,难为元姑娘了。”柳公公叹息一声,卷好了刚拟好的圣旨。
“唯有如此,才能让老三对她彻底断了念想。”
南宫添挥了挥手,又靠着床榻合上眼。“朕睡一会儿,你也退下吧。”
柳公公默不作声的跪坐在边上,细细的收拾着黄绸,神情轻松,自知将死,却难得如此放松。
他确实睡去了。
梦中他又回到少年时期,他也血战沙场,手刃敌手,也曾在这深宫之中举步维艰。
可惶惶中,却总有一人的手与他相执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