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氛实在是不对。
应心抖着手把温好的酒水端到了桌上,实在被这压抑的氛围弄的胆颤,可又不得不出言提醒道:“主子,四殿下已经等了您有一会儿时间了。”
“恩。”
连冀懒懒的开了口。
应心福了福身,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元惊鸿,退了出去。
刚才在进去时就发现了这门外的血迹,应心不免有些替连冀糟心。
明明和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别刺激姑娘,千万别刺激,可为什么主子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这不是她一个下人该思考的问题,带着满腔的叹息,应心消失在了院中……
“姐姐怎么不说话?”
元惊鸿眼内有清波流转,没有去深究他口中的称谓变化,只淡淡答道:“没什么好说的,四殿下不是来了吗?你去忙你的吧。”
连冀一笑,那模样竟仿若初时,他说:“难道你没话要问我?还是被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元惊鸿叹口气,“你似乎总是很喜欢让我看这些。”
“不是”连冀否认道:“是因为白方就是给你下毒的人,所以我自然要把他处理了。”
元惊鸿怔然。
白方是下毒之人,怎么说呢?似乎在意料之外,却又好像情理之中。
“阿冀,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有选择……”
连冀脸色逐渐沉下,眼里却是极度的认真。
“你是要做皇帝,还是做贤王?”
元惊鸿呼出一口气,问道。
“你怎么这么问?”连冀睫毛很长,睁眨间,遮住了眼下的一片阴翳。
元惊鸿心头跳的厉害,声音都在发着抖。
她却仍竭力保持着镇定,对连冀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你选做皇帝,我有个办法,也许能帮到你。”
连冀眼神一凛,目光凌厉起来,他忽然一把扣住元惊鸿手腕。
“啊!”
后者吃痛的惊呼一声,被迫的半边身子都压在了桌上。
“我不需要你的方法……”
不等连冀说完,元惊鸿脱口而出,堵住了他的下文。“你放了南宫凌,转而禀告你二哥连炽,说连赫自作主张,私自放人,不把他的命令当回事儿,意图不敬。都知道你和连赫走的最近,关系最好,你若都说是连赫的意思,连炽绝对不会怀疑。我知道连炽最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太子之位空悬,你只要放走一个南宫凌,就可以让他们兄弟二人狗咬狗。于你而言,岂不是如鱼得水?”
“听起来似乎是不错。”
连冀淡淡的说道,手却没有要放开元惊鸿的打算,直到看见那人痛的白了脸也不曾呼救过,或许觉得无趣,才缓缓松开了她……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会让你远离这些龌龊斗争。可是你为什么自己偏要卷进来?”
连冀目光冷淡,眉间却有着淡淡的寒意。
元惊鸿垂下眼,道:“因为我没有选择。”
“我说过,你可以选择的的。”连冀摇摇头,否决了她的说法。
半晌,元惊鸿缓缓抬头,脑内回想起他那日的话。
“玉儿,你可以选择的……”
连冀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再度重申道:“我说过,你如果有个合适的身份,做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你也可以理解为,我需要一个放走南宫凌的理由。”
“……”
元惊鸿还说话,连冀便起了身。
“我先去正厅了,你大可好好考虑考虑。”
而正厅中,连赫也没有闲着。
一边是摆放整齐的精致的菜肴,他却无心美食,而是转圜在这厅中。
当连冀的脚步声蹿进耳内时,他缓缓开口,说道:“大概我久了没到你这儿来了,竟觉得陈设似乎又变了。”
连赫说完后,转身冲连冀一笑,坐到了位置上。
连冀亲自端起酒壶,给连赫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
“四哥许是多心了,并没什么变化。”
连赫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赞叹道:“真是好酒。说起酒,不知小六在南照可曾喝到过什么可口的美酒吗?”
连冀闻言,似真的思考了一阵,而后答道:“有过一次,不过却不知道那是什么种类的酒。”
“对于方才你在马车上说的先暂留南宫凌一命,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不说旁的,这事儿二哥已经下了令,你我若不照办,只怕二哥那里,也不好交代……”
抿了一口杯中浓酒,连冀的眼色都沉在了香浓的酒水中,他开了口,道:“四哥说的是,那看来,此人是断然留不得了。”
“是啊,毕竟是有隐患的人。隐患必除,这样的道理,小六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连赫夹了一口菜,亲昵的送到了连冀碗中。
此时此刻,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是风起云涌。
连冀从小到大一直是自己的工具。
这是属于连赫的认知,他从来没有把连冀当成一回事儿过,他替自己当诱饵,做细作,习的一身武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自己杀了不少人,染满了鲜血,所以,连赫从来没有把连冀当成是自己夺嫡路上的对手。
‘若我一日成帝,你便是贤王。’
这是曾经连赫亲口对连冀说过的话。
现在想来,连赫回想起连冀当时的笑容,便是那样的讽刺,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可是,自从这人去了南照之后,他每次回来,每次都大不相同。
他会开始除掉自己埋在他身边的人,对于自己的命令和宸妃的意思,他开始不再听之任之。
停止了回想,连赫突然一笑,问道:“小六,我问你一个问题。”
“四哥请问。”
“若给你选择,你要做皇帝,还是做贤王?”
夹住瘦肉的筷子打了滑。
这是今天听到这个问题第二遍了。
连冀没有回头,目光还停留在珍馐上,他声音有些哑。
“四哥这话,什么意思?”
他幽幽的转眼回来,正与连赫一双含笑未笑的眼对上。
一时间,整间屋子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凝与怪异。
“哈哈哈哈……”
打破沉默的是连赫的笑声,他伸出手,拍了拍连冀的肩头,“四哥与你说笑呢,你不要当真。”
草草结束了一餐不知目的为何的晚膳,连冀恭敬的送了连赫回他的宇阳宫。
回来之后,他见天色已晚,又想到叫应心送了酒给元惊鸿。
连冀不由的一笑,面部变的柔和起来。
只怕是已经喝光了一壶酒,醉倒了吧?
“来人。”
“殿下请吩咐。”
来了一名长相清秀的婢女。
“吩咐小厨房,煮碗热粥,做两叠吃食,送姑娘屋子去。”
婢女低了低声,道:“方才见应心姐姐已经拿过去了,说是姑娘刚醒,要吃东西。”
连冀点点头,挥退了她。
屋内点燃了香,混着袅袅暖气,整间屋子都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这还是和太医给的房子,连冀命人四处搜集回的昙花做底弄成的香料,有宁神安心的作用。
绕过屏风后,与他想的相差无几。
应心有些苦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举着勺子,又不敢弄醒了靠着卧榻睡着的人,只好低声喊道:“姑娘,姑娘?”
肩头被轻轻一拍,应心差点踉跄跌倒。
连冀一手扶住她,一手端过了她手中的碗。
“主……”
连冀一挥手,应心了然的福了身,悄悄退出了屋子。
玉暖生烟,满室温旎。
当元惊鸿缓缓一双醉意朦胧的眼时,正巧与连冀双眸四目相对,两看不生花,相顾亦无言。
“吃点东西……”
连冀舀起一口快要冷却的热粥,递到了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