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为，我若是不去和亲的话，就能嫁给宗廖吗？”左灵看着顾千金，眸中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莫名深幽。
她分明近在眼前，可是声音却遥远地似来自天际：“皇上不会准许徐左两家结亲的，所以，即便不去和亲，我和宗廖亦不能喜结连理，天赐良缘，所以，我才会看开。”
不知是否是顾千金的错觉，她总觉得，左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眸中竟是多了几分同情，她在同情她吗？又是因何而同情呢？
而此时，左灵又已经风轻云淡道：“所以，和亲之事与你并无干系，你亦无需因此心怀愧疚。”
相同的话，顾千金却是早已从另一个人那里听过。
独孤律身为摄政王，掌握朝中之事实乃正常，可是，身为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的左灵又是因何得知的呢？
顾千金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在棺材铺之事，她当时只以为，左灵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顾全大局，可是，现如今看来，她之所以能够顾全大局，更是因为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与睿智吧。
像是突然就发现了一个别人掩藏在深处的小秘密般，顾千金不会觉得左灵越来越难以捉摸，她反倒是突然就有一种，天道使然之感，有时候，身不由己时所选择的路，未必就是错的。
想着，顾千金看了眼手上的镂金指环，当下毫不犹豫地摘下，直接套在了左灵的纤指上。
指环上的七彩玛瑙散着近乎白皙的光泽，那是属于左灵的柔和。
“你也许会需要的。”顾千金看着左灵解释。
知道这玛瑙有试毒之效，左灵当下倒是没拒绝，她正欲回礼的时候，一个五官有些冷硬的丫鬟走上前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暗色的汤药，散着微微清苦的味道。
左灵当下便道：“这是皇后赏下来的补药，说是中原女子身子娇柔，若是到了那蛮夷之地，一时身子未必吃得消，所以临行之前多吃些补药还是很有必要的。”
许是出于小孩子得到了一样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展示一下那般的心里，左灵在接过那碗汤药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指环轻触了一下那汤药，然而，当她看到那指环上的玛瑙已经变成了暗灰色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千金自是也发现了异样，竟是没想到，在国公府里，竟是都有人要害左灵！可是，她现在不是和硕郡主吗？又为何要害她呢？
来不及细想，顾千金看了眼那神情微变的丫鬟，当下不动声色上前，直接将汤药从左灵的手中抢了去，眸底闪过几分妒色道：“皇后对你倒是极好的，竟然连补药都想到了。”
说着，顾千金又凑近补药闻了闻，当闻出了那抹异味的时候，她的眸底迅速地闪过一丝惊疑与冷芒，可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嫌恶道：“什么怪味啊，你还真当做是宝了。”
说着，一脸不屑地又把汤药递还给了左灵。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没递稳，还是左灵没有接稳，总之，最后，“咣当”，汤药竟是直接洒在了地上，并迸溅了顾千金一身。
不管到底是谁的失误导致汤药落地，此时，身为客人的顾千金身上已经被弄脏了，那丫鬟都要说几句抱歉的话，可是，眼下左灵还未发话呢，那丫鬟反倒是先声夺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你还这样，你……”
“杏雨！”左灵骤然冷呵，她看着杏雨那满脸不服气的样子，自是没有忽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凶狠，她突然就觉得，现在的杏雨，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乖巧知礼的丫鬟了，原来所有东西，都已经在悄然之中发生了变化了吗？可是，她竟然一直都不知晓！
否则，又何至于……
左灵低眸，看了眼地上的药渍，那黑黢黢的一片，犹如不怀好意的夜色，无形之中，便已经将其深深套笼！可偏生，她竟然还对周身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原以为她甘为棋子，就能有条活路了，可是却没想到，在某些人的心里，她原本就是炮灰的命！并且，还是那种将会临死都不明真相的炮灰！
就像是她原本活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伸出了一只鬼魅的手，将其生生掐死，她甚至都不知，那鬼魅长什么样子，又为何要将其杀死，就那么飘如烟渺的去了……
何等可怜！何等可悲！又何等可恨！
想着，左灵当下生生的将心底的愤怒压下，一如往日那般，神色柔和地看着那杏雨道：“好了，千金也不是故意的，再者，不过补药罢了，明日再喝也是一样的。快去把这收拾了吧。”
说着，左灵又看向顾千金，一副息事宁人的笑意道：“这丫鬟平日里都被我给宠坏了，愈发的没了规矩，倒是让你看笑话了，我代她替你赔个不是，你别放在心上啊。作为补偿，只要你不嫌弃，那我的衣服随你挑件好了。”
顾千金当下便笑道：“那我看上了可就是要拿走的。”
“行，你想挑选几套都行。”
杏雨看着她们掩在了门后的身影，眸底闪过几抹愤恨，真是个祸害！不过，小姐应该是没发现异常的吧，至少从她如常的神色中，是看不出来异样的。
嗯，一定只是个意外罢了。
想着，杏雨似是要掩藏什么似的，当下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擦着，直至那汉白玉地面又恢复了清冷的冰色才端着药碗的碎渣离开。
屋内，左灵从柜中拿出衣物，一件一件地在顾千金身上比试着。
“那汤药里添加了一种叫做芫花的草药，与其他补药相克，就像是慢性毒药，长期服用的话，会使人的身体越来越虚，直至死去，而且，还查不出外因。”
闻言，左灵拿着衣服的手指轻颤，虽神色如常，可是面上却已苍白一片，就像是一朵毫无血色的麝香百合。
“可能，是我得罪了哪个丫鬟罢了。”左灵说的风轻云淡，可是轻沉的声音却泛着细微涟漪。
怎么可能是丫鬟动的手脚呢？且不说，左灵本性纯良，又从不与人结怨，再者，即便是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罪了何人，她现在毕竟可是堂堂的和硕郡主，哪个下人又有那逆天的胆量，敢在皇后赏赐的汤药里动手脚呢？
顾千金自然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当下便挑选了一件和她身上之前的衣服颜色和样式都差不多的，边换边看着左灵道：“皇上虽是我名义上的皇伯伯，可是，打心眼里我却是不认他的，于他而言，我不过就是政权的牺牲品罢了，连有些父亲都能卖女求荣，更何况还是更疏远一些的关系呢。所以，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不用那么多的顾虑。其实这件事情想要查清楚也很简单，那就是去查看一下剩下的补药就好了。”
一般皇室中人赏药，都会直接赏赐药物，而并非是一张药方，这样且不说看上去会有诚意很多，再者，日后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授人以柄，毕竟，只要经手那些药包的人，都是有向里面添药换药的嫌疑的，所以，真凶反倒是能将责任给摘除的一干二净了。
左灵看着顾千金，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连声音都虚的有些几不可闻：“因为我对一些药物过敏，所以，当那些药包拿回来的时候，娘立刻就找了府上的大夫暗中检查了。”
究竟是没检查出，那相克的药物，还是检查出了，却根本不敢说出？也不能说出？
事情的真相已经一目了然了！
只是，皇后要毒害左灵的原因是什么呢？
想到皇后的身份，顾千金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几乎就已经抓住事情的真相了，可是，就是因为更接近真相了，反倒是愈加模糊了，就像是镜子清晰前的那层薄雾。
想着，顾千金又想到了左灵之前的话，当下便看着她道：“如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现在还有机会说。”
左灵闻言，当下紧紧地咬着唇瓣，并非是因为在犹豫，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因，她站在旁观者清的角度，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可是却又并非是当局者，所以事情的真相如何她亦全然不知。
而就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虽然很轻，但是她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左灵见状，眸底快速地闪过几分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走至顾千金面前，为其整理着衣服：“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身材差不多，可是却没想到，我的衣服穿上你身上，倒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了。”
说着，左灵已经快速地在顾千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待看清楚那个字之后，顾千金当下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坚定了什么似的，立刻握紧了手心，她当下冲着左灵淡淡颔首，意指，她一定会牢牢谨记！
“你在做什么！”屋外，突然有声音低沉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