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音乐茶楼里正喝着茶,一个瘦弱的男人突然来到面前,他用哽咽的语言诉起苦来。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大概听出:他与跟在身后的女人一同到昌都打工,老板不给工钱,还将他们赶出来,现在他们没有回去的路费,此刻还饿着肚子呢。他用手背拭着眼睛,从眼里不时掉出几滴泪水来。他还用眼睛示意女人也过来。可是女人呆呆地站在远处,甚至对他也露出一种审视的目光。几个人争着掏腰包,很快他就有了几十元钱,当然,大家不忘问他的来处等情况,并告诉他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否真实,但还是相信他一回。他收下钱,道过谢后,又到其他几座乞讨起来,看别人无动于衷,便也不再挤眼泪了,很快转移了目标,但都没有收获,于是他匆忙走出了茶楼。我说,你看人家多聪明,你穿着藏装,一看就是藏人——普措今天穿着藏皮袄——而你看起来像个活佛,——我把目光转向翁吉,他大腹便便,更是一脸佛相。两人都说,看他声泪俱下的可怜样子,也就给了吧。
乞讨者走到门口,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他说:你看藏人是不是好骗得多?又拿眼瞪着女人:如果你也来哭一下,今天的收获更大了。女人说:你真没有良心,人家好心施舍钱,你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男人脸上露出无赖的笑意……
乞讨者走到街头,便带着女人钻进一个小吃店,各要了两碗大肉面条,两人眼里燃烧着饥饿的光芒,面条一端上来,便口舌生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呼噜噜的声音引来了服务员鄙视的目光。乞讨者和女人走出小吃店时,感觉世界又一次在眼里变得美好起来了。男人心想:那几个藏民多善良啊,如果以后有报答的机会,一定要做做善事,救济那些贫困得像我们这样的人。他的女人想:我自己的同胞何时变得这样麻木了?看他们的样子完全不相信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还是山里人善良啊!
我坐在茶楼里,这样想象着他们的情景。或许,这想象已算是美好的了,因为人心的深渊时常超越我的想象能力,常常令我感到无助和悲凉。
当我走出茶楼时,康定的冬日正拖着它黄色的袍子缓缓地翻山而去。我的心境感到了一丝寒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心也已经变得冷硬了——因为我也像其他茶客一样冷冷地看着“表演”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