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云只觉浑身浮肿，亦没有什么力气，勉强才撑着身子起来，只瞧见顾乐双眼红肿地坐在床边，她心中咯噔一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顾乐顿了顿，唇瓣紧紧地抿着，裁云心中有所察觉，疯了一般拉着顾乐的手，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顾乐闭着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福……福芳仪，昨晚薨了。”裁云只觉五雷轰顶，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上一次生死大事还是有关楚柔歌，楚柔歌只不过与她萍水相逢，裁云便已经万分不忍，而如今楚欣就这样薨了，裁云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竟吐出了一口鲜血，顾乐大惊，忙给裁云擦拭，又是唤太医。
而裁云推开顾乐，就要去看楚欣，谁知道还没走到门口，便见一群老嬷嬷围了上来，她们微笑着道：“皇上说逸姬娘娘生病了，教奴婢们来伺候，又说福芳仪的事已经交给皇后娘娘操办，娘娘不必担心。”裁云原本还不信，宫女怎么敢拿宁帝的口谕来开玩笑，她力气不支，幸而风色同顾乐一起扶住了她。
裁云冷静了一瞬间，又要往殿外走，“福芳仪是本宫的好姐妹，怎么也要再去瞧瞧她！”为首的老嬷嬷却拦住了裁云，她虽面色祥和，却不容置喙，“娘娘，皇上说了，娘娘身子不好，虽然挂念逝者，但到底要多保重，还是到送殡的时候与悠然宫门口看看便成了，说逝者明白娘娘的心意。”
裁云心下一冷，不过还是反应过来，恨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老嬷嬷微微一笑，七八个人将去路完全挡住，“奴婢并不敢违背娘娘的心意，只不过这是皇上的圣谕，奴婢并不敢胡说，还请娘娘放奴婢一马。”裁云知道这是宁帝的意思，但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宁帝，让他出离愤怒到软禁她的地步。
从始至终，裁云也只不过是想要救楚欣而已啊。
她颓然跌坐到地上，在一片惊呼声，裁云又被扶了起来，如同木偶娃娃一般被搬弄到美人榻上，风色知道裁云的心思，并不让那几个嬷嬷留下，而是好声好气地劝她们去外看守，裁云靠在榻上，双眼乌青，止不住地咳嗽。
一群人慌忙地请了王太医过来，又说没事，吃了一碗安神汤后裁云才慢慢地缓了回来，她屏退众人，只留下了风色一人，风色紧紧地握着裁云的手，问道：“娘娘，现在如何了？”裁云虽然还是悲痛难耐，但因为楚欣的后事还要操心，所以她只能强撑。
“无妨。”裁云半闭着眼睛，想了想沉着声音问道：“如今……如今福芳仪如何了。”
风色似乎有些不忍，想了想才道：“皇上原本说的是让家人领回去，赐两千两银子风光大葬了。”裁云一惊，原本只有不得宠或者低位妃子才会如此，楚欣芳仪之位，又孕有一个长公主，宁帝怎么可能如此不念情分，她想起昨夜宁帝的表现，有些惶恐地猜到，莫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宁帝也厌恶起楚欣来了？
风色见状，连忙补了一句，“后来皇上自己也觉得不妥，太后抱着云容公主来劝，这才改追封为顺华，葬入妃陵，如今已经在给福顺华换大服，敛妆容，下午便送到法华寺停放了，再过上一段时间便风光大葬了。”裁云微微抬起头，眸中尽是泪水。
过了一会，裁云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云容公主呢。”风色并不知道那日婉贤妃与楚欣所说的话，更不知道裁云昨日去找宁帝说的什么，此时也就全盘托出，“太后原本要养云容公主的，奴婢觉得那样也好，太后养出来的公主必然是好心性好脾气，又体面又尊贵的，只不过……”
裁云谨慎地望着风色，对此事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怎么了？”
“可是皇上想着太后身子不好，而且公主还是让后妃养着比较好，便寻了皇后娘娘过去，说了什么奴婢并不知道，可最后却是婉贤妃把云容公主抱走了。”风色娓娓道来，裁云重重地咳了一声，几乎昏死过去。
风色以为裁云担心云容，忙便拍着裁云的背，边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婉贤妃可是四妃之一，若是让她养云容公主，定然尊贵，更何况婉贤妃平日也温柔可亲，善待公主不也是不在话下，就算是福顺华在天上也应当放心了。”
裁云微微闭上眼，风色怎么会懂她的心思。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不顾风色担心忧虑的目光，叹息道：“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静静。”风色只得默默退了下去，裁云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出去见楚欣一眼，想来也是不能得了。
她闭着眼睛，觉得楚欣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婉贤妃想要抚养云容，在楚欣死了之后果然得逞，而这件事最大的获利者也是她，再加上之前王忠对自己的那几句话，都让裁云感觉到楚欣的死定然是有所隐瞒。
裁云稍微提起了些许精神，又想起楚欣生产后自己在她院子里见到的君影草，越想越奇怪，怎么会在刚生产后的嫔妃庭院里种植那般的毒草，裁云拍了拍额头，止住了自己将一腔祸水东引的心思。
正此时，风色小心翼翼地从殿外走来，温和地道：“娘娘，沈贵人过来看您，是……”裁云想了想，那日自己是和沈贵人一同过去的，她顿了顿，点了点头，“请沈贵人进来罢。”风色虽然奇怪裁云为何见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到底还是没多问。
只见沈贵人一身月白色宫装，头顶只有几朵绢花，虽然楚欣并不是高位无需举丧，但多少慰藉了裁云的心，她抬了抬手，面容素净，沈贵人缓缓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娘娘心里苦楚，嫔妾都知道，虽与娘娘只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娘娘如今无法出悠然宫，黄常在也进不来，嫔妾就替娘娘去见了福顺华。”
裁云微微闭上了眼，良久一滴泪珠从脸上缓缓划过，在午后璀璨的阳光下折射出优美脆弱的光线，她启唇问道：“她……她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