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柔歌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是叹息,又像是面无表情一般,左右不过是最后一面,你可有什么话要讲?”裁云走近了一些,见她出此悲咽,心中虽然也觉得回天乏力,依旧微笑着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一时病了,怎么就没有下一次了?”
楚柔歌却笑,被小宫女扶了起来,她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犹疑着的目光划过裁云身上划过,最后道,“如果不嫌弃就随便坐坐吧,我许久都没有与人说过话了。”
裁云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坐在旁边还带着一些灰尘的凳子上,目光复杂地看着依靠在宫女身上才能勉强坐起来的楚柔歌,心头百味掺杂。
“嗯,你想说什么?”裁云问道。
楚柔歌勉强一笑,费神想了许久,才张口道:“也没什么可问的,我们两个能有什么话呢,只不过说一句我很羡慕你就是了。”裁云顿了顿,“我哪里有什么可羡慕的,你只不过是时运不济,待过了这阵风头,你父亲定然能够把你救出来的。”
欣嫔摇了摇头,望着地上散落遍地的碎渣子,心里有些难受,道:“救不出来了。就算我人出来了,心也死了,更何况如今我病入膏肓,我怎么不知?”她说话气若游丝,几乎是说了上句都要等等才能再说,裁云瞳孔紧缩。
“别说这些丧气话了。”
欣嫔恍若未闻,依旧直直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她的心几乎就像是那些劳什子一般碎成渣子,被弃在地上,还任人踩踏,就算是活下去,也再没有了趣味,又何必?她垂着美眸,神色郁郁。
屋外风也呜咽,竟一下将木窗吹开,灌入冷风,楚柔歌身子一瑟缩,几乎被风刮倒,如同纸片人一般,看着十分可怜,顾乐忙起身去关上了窗户,裁云道:“外边天气冷了,你这里没有好炭,我明日让人送过来一些,你好度日的。”
楚柔歌面若金纸,目光涣散,眨了眨眼睛道:“实在是可笑,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要什么好炭,若是有这份心,倒不如——”小宫女捏了捏楚柔歌的手,打断了她,“娘娘,别说了。”楚柔歌叹了口气,看了看小宫女,又看了看裁云,“事到如今,你们也都看出来了,还叫我不要说,真真是连死都不能说一句真话了。”表情无奈。
屋内一片沉默,“只是还有一件事相求。”楚柔歌忽然开口。
裁云看着她着实可怜,又禁不住想起自己来,叹气点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定然不负你的心意。”楚柔歌半闭着眼睛,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靠着小宫女的肩膀才勉强不倒下,她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气若游丝地道:“这是我的宫女剪桐,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家生子,只不过她年纪小,所以不成大宫女,也让我落了旁人圈套。”
剪桐眼睛红肿,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虽然笨了些,但对我最是忠心无二,脾气性格也好,手脚也麻利,想来我命断九常,若是没人搭救,她恐怕也要在这里一辈子,我于心何忍,所以只是拜托你,在我去了之后把她收入宫中,好生庇护,可以吗?”若是平时,裁云定然不会答应,她素来不喜欢惹火上身,但是如今瞧着神色悲戚,甚至还带了三分恳求的楚柔歌,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她点了点头,楚柔歌终于勾起微笑,几乎方才的恳求已经失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侧靠在剪桐身上,道:“剪桐,我去了,你便是逸芳仪的人了,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要想着为我报仇,待你年岁够了出宫找个老实人,平安一生,可好?”剪桐哪里有不应的,红着眼眶答应了楚柔歌。
楚柔歌再不说话,裁云不忍,起身离开,随即给宝公公递了一袋银子,道:“宝公公,若是欣嫔娘娘去了之后,皇上不管不问,就请您用这袋银子好生安葬了她,若是皇上用嫔位的礼数,那这袋银子就当我对宝公公的馈赠。”宝公公答应了两声,便将银子手下,裁云又低声嘱咐道:“欣嫔去了之后,公公可否将剪桐带到我宫里?”
宝公公虽然奇怪为什么裁云要一个还不知事的十五岁宫女来过,到底拿人手短,也乖乖答应了,裁云便起身回到宫里,满目悲戚,宁帝晚上宿在了容婉仪宫里,裁云点着昏暗的灯火在旁念佛经,心里惶惶,到底睡不下。
果然在深夜之时,小关子传来消息,“娘娘,欣嫔娘娘与丑时三刻……去了。”裁云虽早有所料,但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她不喜欢楚柔歌,甚至还有三分怨怼,但偏偏在此时,她却觉得楚柔歌如同自己一般,说不定自己哪一天离了宁帝的宠爱,更被有心之人陷害,到时候说不定比楚柔歌还惨,怎么让她不心生悲戚呢。
“皇上可知道?”“娘娘关心则乱了,欣嫔是罪妃,去了也不至于打扰皇上安寝,自然是明日才通报的。”裁云拍了拍自己的头,真真是糊涂了,她摆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小关子侍奉裁云已久,裁云对他很好,小关子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娘娘不休息吗?”裁云摇了摇头,纵然困倦得不得了,但还是没有心情安睡下去,小关子无奈,只好退了下去,顾乐风色又伴在身旁,终究是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日,宁帝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只不过是简单下葬,裁云知道自己留下的那一百两银子排上了用场,但她终究是开心不起来,每日愁眉苦脸,甚至宁帝都发现了她的颓然,又弄来了不少鹦鹉八哥之类的来逗趣,甚至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到底没什么用,裁云并不想多事,勉强应付了过去。
这日,黄常在邀请裁云一起去清凉台看望福嫔,福嫔如今胖乎乎的看起来极为可人,裁云禁不住多捏了她几下肉肉的胳膊,笑道:“果然还是胖一些瞧着福气,摸起来也舒服。”黄常在听了也笑起来,“古时曾有贵妃醉酒,如今有福姐姐逗乐,才能博得逸姐姐一笑呢。”
福嫔脸红了红,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极为可爱,“你们二人便嘲笑我胖,只不过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不想吃也得多吃啊。”她瞪了身旁的几个宫女道:“还有她们,刚闲下来就是补汤糕点什么的伺候着,我也是个贪吃,就——”
裁云抿唇道:“多吃点好,哪里像我,想吃也吃不下去,白白的消瘦下去,也不好看。”黄常在等人一瞧,果然裁云瘦得了不得,连手指都没有了肉感,不仅诧异道:“前些日子还好好地,这几天愈发颓废了下来,难不成是听了旁人的言语?”
裁云摇了摇头,“并没有,只不过是我自己心里有事。”
福嫔若有所思,经过这小半年,因为她腹中孩儿,福嫔自己也精明了不少,她稍微联想了一下,便道:“逸姐姐是在那日欣嫔去了之后便颓然了下去,想来姐姐这样的人,感时花溅泪也是平常的事,只不过别弄坏了身子,若不然合该怎么处。”
裁云听了也是讶然,不过多久的功夫,福嫔猜自己心思猜的竟如此之准了,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我受不住,皇上过来我也是郁郁寡欢,不想承宠,所以……所以我的意思是让黄常在顶我们俩的位置,这样我们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说上话。”
“不行,姐姐的意思是不想要承宠了吗?你可是忘了曾经如何开导我的吗?”黄常在握住了裁云的手,垂着眼睫道:“若是姐姐不承宠,那么嫔妾更不想——”
裁云咬着唇,面容悲戚,“并不是要永远不承宠,只不过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唯恐无人保护福嫔腹中孩儿,所以才想要黛儿如此。”黄常在表情稍微松动些,不过还是有三分犹豫。
福嫔却道:“姐姐若是真的累了,便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我和黛儿这里并没有大碍,只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虽然皇上对你的宠爱我们也知道,但是此时正是固宠的地步,万一缺席,恐怕以后的复宠便艰难了起来。”裁云讶异,“欣儿只不过几个月,你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福嫔苦笑一下,指了指旁边的羹汤,“若是你不止一次让人检查羹汤之时发现其中有堕胎药,甚至连枕头里都会被塞上银针,我想就算是再怎么傻的人也会长大吧。”她脸上淌着泪水,低头哽咽,“我啊是怕了,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久而久之之前的性格就大变了。”
三人皆是兴叹,虽然福嫔性情大变,但其良善心性未变,裁云也彻底决定要静养一段时间,她没有容婉仪那么冷漠的外壳,不受外界侵蚀。也不想像福嫔这般被动,所以她只能选择暂避锋芒,她深知道自己要的不是楚柔歌般一时的盛宠,而是细水长流,而是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