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出了宵，成瑜公主和亲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贤贵妃按下心中的不舍，为女儿准备了诸多嫁妆，希望她嫁过去以后，就算不受宠也不至于日子不好过。
这日，成瑜正在屋里绣嫁衣，贤贵妃带着婢女款步而入，看到女儿小小年经一脸认真绣嫁衣的模样，她是既心疼又心酸。
“瑜儿，这嫁衣也绣的差不多了，有时间多去外面透透气，别在屋里闷着了。”
“原来是母妃，女儿给母妃请安！”成瑜公主在被点名和亲以后，曾哭闹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哭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突然一夜之间仿佛就长大了几岁。
贤贵妃连忙亲手扶住成瑜下拜的动作，慈爱的笑道：“这里没外人，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母妃。”成瑜的语气显得有些疏离而客气。
贤贵妃心中一涩，自从女儿哭过闹过都无法改变和亲的结局以后，她们母女之间就再也不复之前的亲腻。
“瑜儿，你外祖父新得了一对极好的玉手镯，昨天托人送过来，母妃觉得很适合你戴，要不要试试看？”
她一抬手，贴身婢女立马躬身双手奉上一个两只巴掌大的赤色檀木盒。
贤贵妃接过盒子，打开扣锁，掀开盖子，盒底素色的丝绸布上放着一对成色极好的冰种飘花玉镯。她把盒子递到成瑜跟前，笑着问道：“喜欢吗？”
成瑜淡淡的瞟了一眼，接过盒子，规矩的行礼道：“玉镯很漂亮，谢谢母妃。”
玉镯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代替她去和亲！
听到女儿冷冷淡淡的言语，贤贵妃眼眶一酸，蓦地拽紧了手中的丝帕，女儿还在怨她。
“瑜儿，你可是还在怪母妃？”
成瑜反手把盒子放在一边的桌几上，垂下眼帘说道：“和亲是身为皇家公主的使命，又何来怪母妃一说？”
女儿的一字一句，听得贤贵妃心如刀割，她宁愿女儿骄横任性的跟她哭跟她闹，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一副认命的样子。
懊悔、心疼在心中缠绕，最后都化成对成阳、成平两人的恨意，都是那两个贱丫头的错，如果不是她们，和亲的事又怎么会落到排行第三的女儿身上！
以前亲密的母女两人现在竟相对无言，贤贵妃受不了这份刺心的煎熬，不多时就告辞离开。
回到长安宫，贤贵妃按耐不住情绪在寝宫大哭一场。
皇帝因为成瑜和亲的事心有愧疚，所以这段时间经常过来长安宫走动，似有安抚之意。看到贤贵妃明显哭过的眼睛，他关切的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
被这么温柔的一问，贤贵妃止住的泪意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女儿和亲的旨意是身边这个男人亲口所下，他却在问她怎么了？
“爱妃，你别光哭呀，告诉朕，是不是谁欺负你了？”皇帝见贤贵妃不说话，便把威严的目光转到了一边侍候的婢女身上。
婢女扑通跪在地上，迟疑的答道：“娘娘刚才去看了成瑜公主……”
皇帝的目光一下子冷了几分，“爱妃原来是舍不得皇儿呀！”
贤贵妃的身子顺着椅子滑跪在皇帝脚边，伏在他膝头仰着头梨花带雨道：“皇上，臣妾求求您，能不能不要把瑜儿从臣妾身边送走？她还那么小，一直被臣妾捧在手心娇养长大，她身娇体弱又怎能受得了长途跋涉之苦，远离故土亲人之痛哪！”
皇帝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他何尝愿意让自己的金枝玉叶远嫁他国去和亲，可是这是外交政策，是国家大事，圣旨已下，又岂容更改。
“这是国事，朕也无能为力，爱妃还是不要哭了。”
贤贵妃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皇上，瑜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您等待了六个时辰才哇哇降临的珍宝，是我们一起疼爱了十四年的女儿，您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贤贵妃哭得皇帝心里既有些心疼又有些烦躁，“爱妃，朕也舍不得她，但是事已至此，你让朕怎么办？难道反悔不成？”
贤贵妃眨掉眼中的泪水，试探道：“瑜儿毕竟年岁还小，若是她有大公主那般年纪，臣妾也就不必如此担心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成平代替她去？”皇帝一针见血问道。
“臣妾不敢，成平虽然不是臣妾亲生，但是好歹记在臣妾名下多年，臣妾着实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臣妾只是希望瑜儿再长两岁，到了及笄的年龄再去和亲。”
她一再提及女儿的年纪，意在提醒皇帝，女儿还未成年，要嫁就嫁前面两个年长的吧。
当时皇帝一气之下，下完旨以后心中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但是毕竟圣旨已下，他也不能说改就改，所以只能将错就错，而且他也想借此敲打敲打有些膨胀的程家人。
“成瑜的年纪确实是小了一点，但是十四岁的公主出嫁，皇家也不是没有先例。”
“皇上说的是，臣妾也只是不舍得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而已！”贤贵妃眸光一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感动事。
“瑜儿臣妾以后怕是难见着了，幸亏还有懂事孝顺的平儿。您不知道，她前日看到瑜儿偷偷躲在寝宫里哭，竟红着眼睛跑来跟臣妾说，她要代瑜儿出嫁，臣妾吓了一跳，还真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她真这么说？”皇帝若有所思。
贤贵妃嗔道：“臣妾还骗您不成，那孩子自从瑜儿大病一场以后，就日日到佛前替平儿祈福半个时辰，半年多了从未间断，能得她这样的孩子做女儿，真是臣妾的福气！”
看着贤贵妃脸上洋溢着慈爱感动的笑容，皇帝微微笑了笑，似在表示赞同。
又坐了一会儿，皇上以处理政事为由，离开了。他一走，成平就踩着往常请安的时间过来了。
行完礼，请完安，成平正要车轻路熟的去后边的佛堂为成瑜祈福，却被贤贵妃淡淡的叫住。
“不知道娘娘还有何事吩咐？”成平恭敬的问道。
贤贵妃姿态端庄，神情高贵凛然的说道：“上次本宫跟你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成平脸色一白，身体微不可见的抖了抖，跪在地上答道：“求娘娘饶了成平，成平愿意为您作牛作马，至死不渝！”
贤贵妃声音冰凉，“本宫不要你作牛作马，只要你到皇上面前说愿意代你皇妹去燕凉和亲就行。”
“娘娘，皇妹去和亲是父皇亲自下的圣旨，而且燕凉王子见过皇妹真容，就算成平去求父皇，父皇一国之君也不能做出偷梁换柱的事呀！”成平的头垂的极低，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你不去说又怎么知道不可以，成平，别忘了你今天的荣华富贵都是本宫给你的，信不信本宫能给你就能收回！”贤贵妃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声音轻轻的仿佛毒蛇吐着信子。
“你若是代瑜儿去和亲，本宫再给你的嫁妆厚加三成，而且你外祖家本宫也会让人特别关照，但若是本宫的瑜儿去和亲，你和成阳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成平死死的咬着嘴唇，撑在地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手心的肉里。
自从和亲的圣旨一下，一直对她还算不错的贤母妃待她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度的大转弯，不但降了她的吃穿用度，而且还处处找她的错处，更是纵容下人随意欺辱于她，逼着她日日到长安宫的佛堂吃斋念经，美其名曰，她与成瑜公主姐妹情深，为其祈福。
天知道她每天对着佛祖念的不是福经而是诅咒！
她都已经乖乖地任其蹂躏成这样了，竟还是不放过她吗？
成平声音低低的问道：“娘娘，您就不怕我告到父皇面前去吗？”若是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
贤贵妃似乎看透了成平的声厉内荏，“呵，你敢吗？若是有胆就去试试，看看皇上是相信一个孤苦伶仃的你还是相信背后有整个程家支撑的我？”
成平的反抗委顿下来，贤贵妃说的对，她根本没有跟人家斗的资本。
“请容我再考虑考虑……”
“行，但是三天后必须给本宫答案。”贤贵妃语气强硬。
“是，成平明白。”
“你今天就不用祈福了，回去好好想想。”
“多谢娘娘，成平告退。”
出了长安宫的大门，成平回过头看着长安宫三个大字，泪水渐渐地汇集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她突然用力的转过头，两颗晶莹的泪珠飞洒在空中。
“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