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帐篷中一排的灯盏亮起的灯光显得昏黄微醺。
“于轩,本王如今已经是匈奴的单于。”浑邪延术看着底下依旧不卑不亢的俊逸男子,冷声道。
“于轩知道。”于轩依旧是一脸的温和,就像听不出浑邪延术那压抑着满腔怒火的声音一般。
浑邪延术看着他的模样,微微眯了眯眼,道“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
于轩微微垂下头,拱手行礼,“于轩不敢。”
“不敢?”浑邪延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不敢?!好一个不敢!他还没见过他于轩不敢做的事情!
浑邪延术心中气得很了,面上却笑笑,看着于轩道,“于轩可是知道了,呼伦吉勒的位置在哪里?”
他当然不会现在杀了他!于轩脾气脾气一直都这样,要杀他早就杀了。之所以能忍耐,不就是因为他有着倾世的才华。算无遗策。甚至他能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也多半是于轩的功劳。他浑邪延术气归气,但到底不会坏了大事。
“于轩不知。”于轩淡淡开口回道。
浑邪延术微微眯了眯眼,略有些疑惑和不信的问,“你真的不知道?”
于轩性子一向恶劣,很多次他都感觉在被他耍着玩,然而却又不敢真的不听他的谋略。难保这次也是故意的不告诉他呼伦吉勒的位置。
于轩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反倒回道,“前几日左贤王回来从大阏氏手中夺得王位的时候,右贤王也回来了。甚至更早。”
“你说什么!”浑邪延术一听这话,几乎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那个时候,呼伦吉勒竟然也回来了!甚至比他还要早!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浑邪延术猛地站起身来,震惊道。
“这就要问单于你了。”于轩留下这句话,懒懒行了一个半礼,也不告辞,直接就往帐篷外走了。
浑邪延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里还有着刚刚得知那个消息时还未消亡的震惊,此刻怔然了一瞬,却满是狠厉。
“于、轩!呼伦吉勒!――”他咬牙低吼出声,一把扫下桌子上的所有的东西!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浑邪延术那边怎么样了?”那人坐在草原上,取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淡淡开口问道。
“他自然是登上了王位,如今只怕不知道有多欢喜呢。”边上的人拔了几根草在手上,一卷一卷的玩。
“嗯……”呼伦吉勒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这些不用猜也知道。”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问道,“查到是谁了吗?”
董木合把手中的草一点一点掐断,有些迟疑道,“似乎是一个叫于轩的人,听名字像是大周人。还有就是,这人脾气有点傲,似乎和左贤王的关系很差。其他的就没了。”
“你回答我的问题里才几句话,我就听到了满耳朵的‘似乎’、‘像’。”呼伦吉勒的声音有些沉。“说说看,怎么回事?”
“这个人,很厉害。”董木合赞叹了一句,解释道,“他的消息被封的很好,我调查都废了很大的力气。我一开始以为是左贤王保护着的,可是后来才发现,左贤王那个――他根本就没保护,原来是他自己封的消息!”
呼伦吉勒听完了之后,好一会儿没说话,“这样啊。”语气有些飘,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水壶,有淡淡的酒香飘了出来。
“别摇了,你把我馋虫都勾出来了!”董木合抱怨了一下。
“让你查一个人你查成这样,还想喝酒?!”呼伦吉勒冷笑一声,“这这半个月你都不准再喝酒了。”
“啊?!――你可不能这样啊!”董木合费尽心思的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论这种调查,本来就是要那种肚子里弯弯沟沟的人才干的来!”
呼伦吉勒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董木合看出无言的嘲讽和不屑。他尬笑了两声,嘟囔道,“本来就不能怪我啊――”
呼伦吉勒这下倒是没有理会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这个于轩和浑邪延术的关系不好?”
“是啊。”董木合又拔了一把草拿在手上玩,“这个是隐瞒不住的,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吧。要我说左贤王的脑袋也真是够用的――身边就这么个人还像点样,却把关系闹得这么僵。”
呼伦吉勒没有附和他的话,抬起手喝了一口酒,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草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董木合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指着他道,“你――你不会是想把那个于轩拉过来吧!”
“有什么不可以吗?”呼伦吉勒反问他一句。
董木合不说话了。他也不玩草了,就抬头看着月亮,眼睛眨也不眨。
呼伦吉勒突然觉得边上有些静,他转过头看他一眼,道,“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董木合道,浑厚的声音里竟带了几许几不可察的温柔和迷惘。“我阿母……是大周人。”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呼伦吉勒整个人都惊呆了。“我们从小就认识!你――”
“阿父原本是东胡的勇士,而我阿母只是一个地位最低的俘虏。可是我阿父就这样喜欢上了我阿母。并且让一个心里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的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董木合躺下,整个人睡在草地上。
一边的呼伦吉勒也跟着他躺下,认真的听着他讲。
“我阿母对我的感情,怎么说呢,很复杂。她是汉人,大周人,她长的很白,很好看很温柔,但是发起狂来六亲不认。我右手臂上的伤你不是问过我怎么来的吗,就是她咬的。我六岁的时候她咬的,整块肉都被她咬了下来,被她吐到地上。”董木合头枕着手臂,看着天,“她告诉过我她有多恨东胡,有多恨我阿父,有多恨我。但是她又告诉我,我身上流着一半的是大周的血,她要我牢牢记住,一刻都不许忘记。”
“我就真的没忘记。后来她死了,我也一直记着,到现在。”董木合停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呼伦吉勒,很认真的说道,“所以,呼伦吉勒,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踏平大周。但是,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了。”
呼伦吉勒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带起一抹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我懂你,你也懂我,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