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大火烧了秦昭的所有。
他的妻子,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他的性命……所有的所有,都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他被关入大牢。据说镇南王从西南赶回来了,因为平阳郡主死了的事情。
可是他或许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啊,不,皇上是一定会留他一命的。毕竟镇南王的爱女死在了他状元府里,不亲自杀了他,镇南王又怎么能解心头之恨呢!
秦昭的身体已经满是伤痕,只是吊着一条命在撑着罢了。皇上一日不让他死,他就一日死不了。
他现如今已经会常常出现幻觉了。
常常会以为自己还活在当初同林芸刚刚成亲时的时候。家徒四壁,那时候他挑灯夜战,她就做在一旁缝补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他们两的剪影就倒在墙上,像是相互低头依偎在一起的鸳鸯,泛黄的灯光下,那场景格外的温馨,有暖意。
他常常让她不要做,晚上做绣活会伤了眼睛。她总是微微勾唇一笑,该做还是要做,手也从未停下。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想办法给他做新衣,说他在外面就该穿的有样子,她处处为他着想,以他为先,那时候没想过她有多苦,就觉得她说的对,他享受着她理所当然的付出。
他总是话说的好听,毕竟是书生。看过的书多,有些哄人的话便是张口就来。她的脾气好,不娇纵,极为好哄。
他平日里喜爱读书,可她却连字也不怎么认识。他时常调笑她,却又教她认字写字,然而耐心总是不足,暗地里嫌她笨。其实不过是初学,笨拙本就是常态。
不管她写的如果,他都会非常耐心的一笔一划的教她,有时甚至能看到她认真习字的样子,有种呆萌的可爱,抓着的他心里痒痒的。
他自尊心强,她默默维持着家用,也从不告诉他家里窘迫到了什么境界。受了委屈和白眼也都自己暗自忍下来,不告诉他。
可是他心思多。她想要瞒着的,终究还是瞒不住他。可他又偏偏懦弱无能。知道自己没办法,也从不说破。只能暗地里告诫自己要出人头地!以后一定不要再让别人瞧不起!也不要再让自己的妻子再受到这样的委屈!
她嫁给他五年,四年跟着他受苦,唯有这一年,他高中状元。她跟着他原本该过上好日子。
他曾经在贫苦的时候向她许诺,日后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她说她不用什么金银珠宝,珠钗首饰,丫鬟仆从,只需要他待她如一。她说她看了些许话本子,都是写寒苦书生********就成了负心汉薄情郎。他笑话她傻,言之凿凿,自己绝不一样。
谁知,那些曾经的美好,就那样成了过去,他并没有把当初的承诺放在心上,刺伤了自己,更是灼伤了对方。
可是之后的一切都变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越变越差,越来越疏离。他想要往上爬!他已经尝到了权势的好处,又怎么舍得放手!
可是她不懂,她不明白这些权势的好处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这样痴狂,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而如今,他也不懂了,现在想起来,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可笑。为什么要放着爱情那样温暖快乐的东西不要,偏偏喜欢去争夺那些冷冰冰的东西呢?
最终追逐到了,也有了人的景仰,更是得到了别人的尊重,可最终还是失去了她心里唯一的位置,她眼中再也没有他的银子了。
像如今,他身处大牢之中,却只想得到和芸儿在一起的温暖和快乐。那些权势的好处他半分也没想到。
他秦昭自诩为聪明,然而却亲手做出了最愚蠢的事情,将自己的幸福推远,将自己的前程也斩断,将自己的性命也都葬送了。
秦昭翻了个身,抬起手掌来挡住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阳光。他五指张开,阳光从他的指缝间洒落。
他微微眯了眼,不太适应这明亮刺眼的阳光。
他就像在那阴暗的地方待久了,已经适应不了正常明媚的阳光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进来了多久,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又过了多久。
他有时候在想,幸好芸儿没有和他一起被关进来,否则她定然是极难熬的,有时候又想她在大火中被火活生生的烧死应该也是疼极了的。反倒将自己弄得不知道如何想了。只是自嘲道,果然,跟着这样的他,无论怎样走都是死局。
至于平阳郡主的死,他早在大火时候就已经确定,并非芸儿所为。她是在报复他,用她自己的生命。狠狠地报复他。
让他在心里永远记住,她这样的女子,让他悔恨,让他痛心。
可是就算是重来一世,他却也依旧希望自己能遇见芸儿。无论如何,他和她两人的相遇始终是他记忆深处最美好的记忆。只是,或许芸儿却是,再也不想见他。
“奉镇南王之命,提审秦昭。”随着叮铃哐啷的声响,牢门被打开。有人进来拉着秦昭出去。
秦昭恍然,原来是镇南王回来了,那想必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他等这个时刻,已经等了许久许久了。
镇南王的怒声他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满是耳鸣和回音。许是被打聋了也不一定。
秦昭勾唇笑笑,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初的俊逸风流。
他躺在地上,不再挣扎,也不再躲闪。目光定定的望着上方,目光熠熠生辉,似乎看到了什么……
女子背影熟悉,皓腕洁白如藕,她侧着身子正采撷着灼灼桃花。她黛眉弯弯,眼如琉璃,看一眼就似乎要把人都给吸进去。她唇色浅淡,见着来人就羞涩的带出一抹温柔的笑。正是他那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人。
而他一袭朴素却干净的儒衫,面容温润如玉,举止高雅,仪态风流。见着女子,淡淡一笑,问道,“小生秦昭,敢问姑娘芳名?”
秦昭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希望和幻想。
芸儿,你且慢些,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