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一成不变的黑暗。
顾宁有些忌惮的站在原地,她甚至不太能看得清前面几米开外的距离,那种沉寂许久的心悸在这一会儿又如影随形的冒了出来,一下一下的犹如锋利的猫爪撕扯在心头,难以言喻的精神痛苦亦是在一点一点的叠加。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就像是没有丝毫铺垫的就坠入了深渊中,除了自己,她再也看不见一星半点的事物,就好比只是她自己站着的这一块地方是实地,但凡只要往前迈出去一步,都会瞬间踏空,跌入滚滚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虽然很少发生,但是偶尔不乏也会有发生各类各样的意外,顾宁仅仅只是不在状态一会,就慢慢的适应了下来。
她的胆子一向不大,哪怕已经是经过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有消磨掉诸如此类时间的心悸,只是日复一日的习惯迫使她表面上不会露出什么太大的惊慌失措。
她甚至不敢试探太多,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黑暗中。
到了这一会儿,她几乎已经将三次元抛在脑后,心中浮起的想法全是‘我要怎么办’、‘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之类云云。
所幸没有边际的黑暗并没有笼罩多久,冥冥中就像是有一架看不见的鼓风机,一点一点的将浓稠的黑暗吹散,空气中除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之外,还糅杂着一股浓烈的香樟树的气息。
同时,视野也渐渐的开阔了起来,半空中有阳光穿过层层香樟树的枝桠倾撒而下,在空中形成数道半透明的光柱,里头有尘埃沉浮不定,四周除了偶有风声吹过之外,静的像是有什么力量将时间定格在了某一瞬。
顾宁抿了抿有些干到起皮的嘴唇,朝着四处打量了几眼,但凡能用肉眼看得见的地方,就只有她一个活人存在。
这里应该还是昭阳路,她心里默默的想着。
也是看到了昭阳路,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来,她就像是一个被恐惧包裹住的蚕茧,这会渴望的心理渐渐的战胜了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就试图在茧上咬出个小口子,挣扎着想要钻出去。
顾宁将不适的心理压了下去,刚刚准备抬脚往前面走几步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然脚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抓着在,任凭她怎么的挣扎都没办法挣脱出去,好像时间在被定格的同时,也定格住了她。
就在这时,顾宁的脸色突然一变,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正顺着她的脚踝一寸一寸的贴着她的皮肤往上爬着,几乎叫她浑身的汗毛管都到竖了起来。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就只有感官还能由着她自己控制。
然而尽管如此,顾宁却还是不可遏制的加快了呼吸,如果可以,她这一会恐怕已经是要喊出声来。
这种力量蔓延的速度十分的快,不过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是覆盖在了她的双眼上。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自从能看见一些凌驾于科学之上的画面之后,顾宁眼部的神经就格外的敏感,这种敏感也同样大大加赠了她心中疑惑。
怎么说呢,这种说不清的疑惑就像是某种心理疾病一样,并且还一天一天的加增着。
其实她眼部的神经的确是比正常人要敏感许多倍,但是敏感归敏感,她自己在心中却又将这种疑惑放大。
准确一点来说,除了她自己之外,只要有人触碰了一下她眼周哪怕一毫米,她都感觉像是被针扎过一样,同时她的神经也会突然的做出反应,连带着整个眼周的皮肤都是爆红起来,里头就像是有血潮涌动,十分怖人。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不太敢和人太亲近的原因了。
和正常人相比,她本来就是一个异类。
或许她不说话不亲近人,这么一来,别人只会觉得她不合群,并不会发现她是个异类。
不合群要比异类好听多了。
然而在这一会,顾宁也顾不上什么合群不合群了,她只想爆发出来,这种说不清的力量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的那一瞬间,她的两只眼睛就像是在被无数细密的小针扎着,一下一下的扎进了骨头里,疼的她几乎就快要喘不过来气,可这种疼痛却还在持续性的蔓延,好像不把她眼部的神经全部扯断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与此同时,守在一边的张柏岩也看出了顾宁的不对劲。
在张柏岩看来,顾宁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开始还好上一些,最多也就像是人在极度寒冷的时候打了机灵那样。
起初张柏岩并没有多想,因为第一次遇见顾宁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轻微的发抖过,但是这一次却又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了,顾宁发抖没一会,整个人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张柏岩堂堂一个刑警队队长,一瞬之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一方面他还记着顾宁刚刚示意他自己没事别碰她,另一反面又担心不做点什么,对方抽着抽着就要口吐白沫了。
张柏岩站在一边急着团团转,他的长相气势偏盛,这会一着急起来,反到中和了他的棱角,要是叶承乐和方糖两个人在这,一定会惊讶的大呼小叫起来。
一向没心没肺的队长,竟然会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着急成这样。
有猫腻,有疑点,有情况。
而疼到了极致的顾宁反而渐渐的麻木了起了,又或者说,疼到了极致,这种疼的感官反而消失了。
她试图想要伸手摸一摸眼角有没有溢出血来,心念一动,身上一松,哪里还有一点点之前被束缚的感觉。
顾宁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手指有些微颤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有想象中那种粘稠的湿腻感觉,只是在碰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过没关系,至少能动了。
她的视线现在有些模糊,但却不怎么妨碍她看清周围的景象,天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渐渐昏暗了下来,像是临近黄昏。
凉风习习,顾宁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步伐轻的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周围的风渐渐的大了起来,临近黄昏的天空就像是被装了感应器,这会天色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而奇怪的是,刚刚还是有些模糊的视力这会却逐渐的清晰了起来,哪怕路两旁的路灯不曾亮起来,她却还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四周的每一件事物,哪怕连着一片叶子的纹理,在她的眼中都清晰可见。
来不及多思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不远处好像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脚步的声音,脚步声同样很轻,听起来脚步像是没有落在地上,反而仅仅只是轻轻的踏着落于地面上的枯叶上。
顾宁的心情几不可察间紧张了起来,放在口袋里的手更是下意识的蜷缩了起来,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见自路尽头的方向有一个人缓慢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不,与其说是走了过来,倒不如说是飘了过来。
对,没错。
就是飘了过来。
顾宁的瞳孔一阵紧缩,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往后退,然而情况却并不允许她往后退,就像是凭空多了一道屏障,她不管怎么退,偏偏就有一处看不清的屏障挡着她在。
她要么前进,要么就像现在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然而不管这么选择,这两种抉择都叫她有些惊慌。
那人面孔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光是从轮廓上面看来,顾宁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一身衣服几乎已经被血给浸透了,但是身上却又没有什么能看见的伤口,每每走一步,地面的枯叶上就留有一团血糊糊脚印。
他走的越近,顾宁看得就越是清楚,原来不光是衣服上,连同着头发上脸上以及暴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上,都蒙着一层血水。
这就导致了顾宁不太能看得清楚对方的五官,活生生就像是一个血人一点一点的正朝着她飘了过来。
而就在此刻,随着血人越走越近,原本周围还算是色彩丰富的世界竟然陡然间蜕变成了黑与白,连着血人都慢慢的蜕变成了黑白色,诡异的叫人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恐怖的画面,最初一段时间里她为了适应自己的这一双眼睛,甚至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看了足足一个月的鬼片,她想着看了多了的话,应该也就能麻木了。
但是现在,她的心脏不可遏制的加速跳动起来,一阵头皮发麻,恐惧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顷刻间紧紧的将她攥在手心。
她无法控制的叫出了声音来。
——“啊!!!”
同一时间,急着团团转的张柏岩也是被顾宁的这一声喊给吓得三魂冲到了脑门上,几乎是猛地转身走到了顾宁的跟前,再也忍不住的开始呼唤:“顾宁!顾宁你怎么样了?!赶紧给我醒过来!”
猝然间,随着张柏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宁只感觉挡在自己后边的屏障瞬间消散,同时又有暖意顺着她的天灵盖顷刻间蔓延至她四肢百骸,眼前的画面几乎也是登时变回原样。
而那个血人,他的脚步猝然一滞,随后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住,整个被掀翻在地,像是被人拖着原路速度极快的扯了回去。
顾宁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血意还不曾散去,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耳畔几不可察间飘忽了两个字进来:
——“救我。”
顾宁一阵恍惚,她看向张柏岩,喃喃的开口:“是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