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廊道的左路上,走来三个丫鬟。其中,圆脸青衣丫鬟压低音量,一脸兴奋的和身旁的人八卦着。
“听说了吗,长公主和将军在同一日成亲啊。她之前不是很喜欢将军吗,怎么还……”
“嘿。”年长的瓜子脸丫鬟眼带些许妒忌的冷笑了声,没有接话。
“长公主什么身份,要嫁什么人没有?和圣上下个圣旨不就行了。”另外一个丫鬟双眼发亮,兴志勃勃的撞了撞左侧的瓜子脸丫鬟,“你消息最流通了,快说说长公主到底嫁给谁了,一点消息也没流出来,藏得可真紧。”说罢,又用肩膀撞了一下她,催促她。
瓜子脸嘴唇翕动了下,有些挣扎着要不要说。圆脸丫鬟和另外一个见她这样,知道有戏,相视一眼,吱吱喳喳的催促了起来,“说说,说说呗,我们保证不说出去的。”
瓜子脸被催急了,也知自己躲不过去,紧张的环顾四周一下,见四周没人,才压着嗓子,低低的说道,“我大姑父的堂侄子娘家的堂妹的大姐是宫里的人,你们知道的。前几****跟采购的出门就撞上她了,她和我说——”她声音压得更底了,急速的说道,“长公主嫁的人就是将军。”说罢,她像是说出了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一般,忙四顾环视。
另外两个丫鬟听了这惊天的秘密,皆是一脸惊恐——皇家阴私是听不得的,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她们这才怕了,紧抿着唇,学着瓜子脸紧张兮兮的环视着,怕隔墙有耳。
“别说了,我们快走吧。”圆脸丫鬟受不了这紧张的氛围,心虚的催着她们,边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瓜子脸眼尖的看到圆脸丫鬟眼里的责怪,心中是又惊又怕又怒,“还是不是你们。非要我说!”一跺脚,她三步作两步的小跑了起来。另外一个丫鬟紧跟两人其后。
很快,三个丫鬟的身影就从拐弯处消失了。这时,丫鬟们经过的十字岔路口的另一个路口里行出了一行人,正是准备出门的魏清欢等人。
满目阴翳与复杂的魏清欢看着拐弯处,指骨发白的攥紧帕子,低哑的问着青宁等人,“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虽是在问,但她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绝望、哀伤。
——自成亲那日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但迟邪却只给她寄过一封信,这很不对劲,她早就该发觉了的。不,她发觉到了,但她不愿相信,不愿意去相信迟邪会骗她。
有谁会在成亲次日就被军令急召回军营的?
就算有,但他总会告知新婚妻子的,但,迟邪却没有,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
这不正是有事瞒着她,才不敢说的吗?!
越想,她脸色就越是苍白。
栀子欲言又止,于心有愧。她求救的看向青宁。
青宁双目紧箍在魏清欢身上,见她眼中噙了泪意,便上前欲扶她一把,却被魏清欢避开了。她蹙了下眉,心虚的舔了舔唇,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应道,“是真的。”
果然。魏清欢脸色唰的白了,身形摇摇欲坠,看得人胆颤心惊,怕她摔倒了。
青宁再次上前要扶她,边急急的替主子解释、说好话,“夫人你别怪主子,他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不是故意瞒着你……”
栀子也在一侧帮忙解释,边伸手要扶她。
魏清欢紧抿着唇,躲过两人伸来的手,转身,快步往回走,形单影只的背影甚是决绝。栀子看了一眼青宁,迈开腿,小跑着追了上去。
青宁拧着眉头,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吩咐身侧被吓得噤若寒蝉的丫鬟,“你去通知管家,说东窗事发,夫人她知道了;另外,出门推迟……算了,夫人今日怕是不会再想出门了,取消了吧。”说罢,拎起裙摆,她小跑的去追两人。
走着走着,魏清欢眼中噙着的泪被悲伤填塞、溢出了眼,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与熟悉的环境。
抹了抹眼泪,她吸了下鼻子,低垂着头,快步跑回房中。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哭丧着脸的魏清欢将自己抛在床上,揪着被角,一翻身,圈成一条毛毛虫。被子盖过头顶,她这才松开心弦,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门外,落后一步的栀子盯着紧闭的门板发呆。青宁追上来时,她怨恨的瞟了她一眼,又回头,守着门,好似这样就能将门打开了的。
青宁抿了抿唇,背对着门而立。
守在门前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她回身,敲了敲门,扬声问着,“夫人,奴婢可以进去吗?”
圈着被子泣不成声的魏清欢闻言,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她要怎么解释。片刻过后,她已憋得满脸通红仍没有再听到青宁回话。
一把掀开被子,她抿着唇,盯着帐顶,思索了半晌,才带着哭音让人进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她总要知道真相的,只不过是早一时或的晚一刻罢了。
青宁推门而入,熟悉的走到卧室里,立在床前的一寸之地处,沉声问候着,“夫人。”
魏清欢眼尾也不扫她一下的“嗯”了声,仍瘫尸状的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青宁回话,她这才撑起身来,靠着床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她。
轻眨了眨眼,青宁捏了捏指骨,低声的将自己所知的内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从她的话里,魏清欢知道“长公主下嫁迟府”的谣言后迟邪又再次被太后召见,还被用她来威逼他娶花如是;两人同一日成亲也是太后出的主意……
青宁说完,很自觉的退了出门外,留她一个空间,独自思量。
魏清欢眼神放空的神游半天,窗外夕阳西下之时,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她才惊醒过来。
抿着唇,沉默半晌,她翻身下床,顾不得整理衣衫,就去耳房里磨墨提笔,给迟邪去信。
最后一笔落下,魏清欢捏着一角,拿起,吹了吹,笔墨干后,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十七出来下。”
“是。”
话落,人现,十七半躬身的在她身前桌子的三步之外出现。
“夫人有何吩咐?”
“将这信送去边城。”顿了顿,魏清欢神色不明的垂下双眼,郑重的道,“你亲自送到迟邪手上。”说罢,将信笺折了几折,递了出去。
“是。”十七半点也没迟疑,当下就接过信笺,收入衣襟,“夫人还要事情要吩咐吗?若是没有,属下这就出发。”
“去吧。”魏清欢有气无力的挥了挥,转身又回了房内,圈着被子假寐——饿过头了,她没有心情也没胃口再去吃饭。
五日后,刚打完胜仗——危胜的迟邪望着半弯着腰、高举着信笺的十七,眼中神色莫测,面若寒霜。
良久,他才上前接过了信,“事迹暴露了是吗?”
他虽是在问话,但语气却很是确定,似是早有所感。
十七收回手,正襟危立。点头,“是。仆人碎嘴子提了长公主和主子成亲的事。”
迟邪拇指厮磨着细腻的信纸,一字一句,细细的将信给看了一遍,大体知道她来信所谓何意后,勾着嘴角,意味深长的低吟了声,“是吗?”
十七半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不言不语。
迟邪没为难信使十七,将信纸仔细折好,宝贝似的收入襟中,“你先回去,我十日后再启程。”
“是。”十七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退出营门,扬鞭催马回京去。
收拾好了事后战场,迟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拿出信笺,再一次看了起来。
手中是一纸斥遒,手下是一叠叠末批阅的文件,坐如钟的迟邪脸色黯然,眸中是压制不下的失落——对他自己的,他没做到他的誓言,愧对于她。
他自信以为可以瞒她到尘埃落定,却不想半途事发……她,一定对他失望了吧?
瞬间,迟邪笔直如松的背脊似是被千斤重担压着、不堪重负的弯了起来。
次日,迟邪重整旗鼓,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领兵,杀了匈奴人个措手不及,鼓舞人心,士气大涨。自此,一路高歌猛进,沙鹰皇子被重伤,匈奴兵半个阵营的指挥官都被斩杀,群龙无首。
十日后,沙鹰由夜袭身损,匈奴终是投降,连夜撤兵,返回边界线五十里外。
彼时,已是十月下旬,天仍旧是秋高气爽,是个艳阳天。
但,也是秋后算账之时。
日以继夜赶路,匆匆忙忙赶回京中的迟邪没有面圣述职,第一时间就赶到郊外山庄见魏清欢。
是夜。
月上梢头之时,一袭浣纱裙的魏清欢托着下巴,临窗而坐。秋风微凉,拂着她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神色,让迟邪一时半刻间弄不明白她情绪如何。
风尘仆仆的迟邪突然近乡情怯,不敢就这般上前去打扰仙气飘渺的佳人。
抿了抿唇,他回身,向后走。才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女音——“才回来就又要走了吗?”
迟邪步伐一顿,深呼吸一下,身子僵硬的转过身来,扬唇正要说什么,却又听她说,“不解释解释你娶我为平妻、同日迎长公主进门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