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水中游,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方明学站在堤岸边,意气风发地指挥着百姓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堤坝的修筑工作,这些百姓都是廖氏花钱雇来的。
而段南歌和秦渊此时却并排蹲在稍远的地方,望着这一群辛勤劳作的人们。
“小南歌。”秦渊用胳膊肘碰了碰段南歌。
“怎么了?”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
秦渊蹙眉道:“爷瞧这里有方明学和曹新就够了,你跟爷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这破地方现在没个像样的住的地方,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蚊虫还多,妖女虽然没抱怨过,但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
说起来妖女本是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受了十年苛待,也不该这么能吃苦才是啊。
自打他们来了岭南,这妖女一天都没歇过,先是一头扎进了死城一样的苍梧城,而后又马不停蹄地从郁水上游巡视到下游,好不容易结束了巡视,就又跟着方明学跑来这岸边修筑堤坝,连公孙月那丫头都因为受不了郁水边的潮湿闷热而回到苍梧城去了,妖女却是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天天跑来堤岸边蹲着,但说实在的,堤坝从上游修筑到中游,就算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也已经摸出了门道,根本就不需要妖女在这儿守着了,可她为什么就是不回苍梧城呢?
听到秦渊的问题,段南歌撇撇嘴:“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可不回去。楚王爷那边的事情更多,与其帮他跑腿,我还不如在这里蹲着。”
她猜得到,陛下会派她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女官来辅佐秦昊处理岭南的事情,多半是信不过其他人。
她从堂哥那里打听到,陛下开始重用秦昊是在两年前,因为急着让秦昊树立威信,所以西北的战事一起,陛下就让秦昊领兵,刚好秦昊的外祖父家也是将门,有他们辅佐秦昊,陛下倒也不担心秦昊会在战场上吃亏。
但有得必有失,秦昊去了西北,在军中和百姓之间取得了一定的声望,却失去了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的时间,于是想趁热打铁的贤妃不得不亲自出马。
对贤妃来说,她跟秦昊母子一体,她笼络到的人自然是要为秦昊所用,可对陛下来说,后妃的势力跟皇子的势力终究是两回事,因此在陛下心中,秦昊仍旧是孤立无援的,而朝堂上唯一不属于任何派系的臣子只有段国公。
她跟秦昊的婚事才刚告吹,这会儿让国公爷来帮秦昊建功立业显然是不可能的,国公爷就算能把事儿办妥,也绝不会让秦昊得了好处,而段子恒显然跟国公爷是一伙儿的,算来算去,国公府里能陪秦昊走这一趟的,就只有她这个新任女官,细说起来,这个时机还真是巧得绝妙。
皇命难为,她接了圣旨,便要来岭南,赈灾一事关乎人命,她自当竭尽全力,可除此之外的事情她并不想参与,比如岭南的官吏遴选,那是国公府不该插手的事情。
盯着段南歌的侧脸看了看,秦渊突然用手掌盖住段南歌的头顶,按着段南歌的脑袋一阵猛摇。
“喂!”段南歌立刻抓住秦渊的手腕,转头瞪着秦渊。
秦渊开怀大笑,突然就站了起来,还顺便将段南歌给拉了起来:“方大人,爷带大小姐去走走。”
听到秦渊的声音,方明学转过身来,一个劲儿地点头。
“走!”秦渊拉着段南歌就往北走。
“去哪儿?”跟在秦渊身后,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
秦渊偏头,笑得灿烂:“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秦渊打了个声口哨,片刻之后,那通体雪白的骏马就疾驰而来,停在了秦渊面前。
秦渊先一步上马,而后侧身,向段南歌伸出了手:“上来。”
段南歌也不犹豫,直接伸手拉住了秦渊,借力跃起,侧身跨坐在了秦渊身前。
“坐稳了!”缰绳一甩,秦渊策马狂奔。
一骑两人策马穿过一大片青草地,而后转西窜入一片密林,又在林中某处折转向西北方奔走约两刻钟,骏马跃出密林的那一刻,段南歌的眼前豁然开朗。
“你怎么总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看着眼前遍地的野花,段南歌笑弯了眼。
放慢马速缓缓而行,秦渊故作委屈地说道:“还不都是小南歌你这段时日只跟方大人玩,爷一个人闲得无聊,就跟踏雪一起把这片地方逛遍了。唉,还是踏雪好,对爷不离不弃。”
踏雪是这匹白色骏马的名字。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下马,脚步轻快地走在这一片野生的花田里。
秦渊跟着下马,放踏雪自己去玩,而后就背着手缓步跟在段南歌身后。
谁家的女儿在妖女这个年纪都只是跟同龄人嬉闹玩耍,然后安心待嫁,偏妖女又要为自己的婚事操心,又要为段国公操心,现在连国事都操心上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更倒霉的是,她还被他给看上了,往后要操心的事情怕只会更多。
想到这里,秦渊这个决心要让段南歌更倒霉的始作俑者反倒开始同情段南歌了。
一转身就见秦渊是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段南歌挑眉,返身走回了秦渊面前:“在想什么?”
“爷在想……”看着段南歌那一对闪着幽光的眸子,秦渊扬了扬嘴角,“爷在想小南歌你安安静静地跟花待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个绝世美人,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段南歌偏头。
“可惜啊,武艺比男人高强,智谋比男人高明,办事比男人利落,胆子比男人还大,安静时娇艳无比,像是朵蔷薇,可一动起来才发现是朵食人花,太吓人了!”说着,秦渊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
段南歌眨眨眼,一脚踢上秦渊的小腿。
“哎呦!”秦渊怪叫着抱住腿,“瞧瞧,瞧瞧,这一脚踢得比男人还狠。”
段南歌弯起了嘴角,把手指握得咔咔响:“看来五爷经验丰富啊,经常被男人踢?”
“那怎么可能,”秦渊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开两步,拉开与段南歌之间的距离,“爷一向不与人交恶,怎么会被踢。”
“是吗?”段南歌偏头,“可我听公孙月说,五爷的红颜知己可不少,难道就没发生过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比如还为此偷偷跑去找公孙月帮你包扎伤口?”
秦渊一怔,大呼冤枉:“那臭丫头又编排爷!爷每次找她包扎伤口不都是因为……爷什么时候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
差点说溜嘴了。
眉梢一颤,段南歌的笑容越发灿烂:“你还真找公孙月帮你包扎过伤口啊,可若不是为红颜受的伤,那是因为什么?”
秦渊眨眨眼,突然扶额:“你竟然诈爷。”
笑眯眯地看着秦渊,段南歌一脸得意:“兵不厌诈。”
盯着段南歌得意的样子看了看,秦渊眉梢一挑,突然又不正经起来:“小南歌你就这么想知道爷跟爷红颜知己的事情?很在意?”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随即瞪秦渊一眼,可就在秦渊以为段南歌会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段南歌的眉梢却是一挑,眉目间极尽嚣张。
“怎么?本小姐不能在意?不能问?”
这次换秦渊怔住,随即眉开眼笑:“能!太能了!”
段南歌眼中笑意盈盈:“那你说不说?”
“说!”秦渊毫不犹豫道,“那么小南歌想知道点儿什么?想知道爷有过几个红颜知己吗?想知道爷是怎么当上廖氏大当家的吗?想知道爷老家是哪儿的吗?想知道爷是跟谁学的功夫吗?要不给你说说咱娘的事情好不好?”
咱娘……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意兴阑珊地后退两步:“看你这么积极,我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觉得为了套出那些廖五爷不肯说的事情而跟他诈来诈去的很有趣,但这会儿廖五爷突然赶着要说,让她完全体会不到成就感。
叹一口气,段南歌转身,往这花田中间唯一的一棵参天古树走去。
“别啊!”秦渊嚷着追了上去,“问吧问吧,你问什么爷答什么,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想问。”段南歌懒洋洋地说道。
“怎么不想问了呢?”秦渊蹙眉,“机会难得啊!这敞开心扉、赤诚相见的问答仅限今日,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小南歌你真的不问了吗?”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连话都懒得说了,走到树根底下就坐了下去。
“真的不问了啊。”秦渊撇撇嘴,装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暗赞自己机智过人。
转身坐在段南歌身边,秦渊又裂开嘴笑了起来:“那爷给你讲讲公孙月小时候的事情吧,那丫头小时候可好玩了!”
说着,秦渊也不给段南歌反对的时间,洋洋洒洒地就说了起来。
段南歌靠在树干上静静地听着,半晌之后突然一愣。
她是不是又被廖五爷给唬弄过去了?
偏头看看眉飞色舞地说着公孙月糗事的秦渊,段南歌恨得牙根痒痒。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他给绕进去了!
余光瞥见段南歌咬牙切齿的模样,秦渊暗笑。
妖女越来越精明了,下一次他可得更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