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芜的笑意堆满了脸上的褶子,涎着脸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的好前程马上就要到来,奴婢为了娘娘的前程,愿俯首为牛、肝脑涂地!”
窅美人剜了她一眼,眸光像是静水深潭,一眼望不见底,她冷沉沉道:“你办事果然不错,若你当真是个聪慧的,你当知道我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窅美人的气场十分阴诡,一张美艳的脸似笑非笑,似蹙非蹙,近她三尺的人都不由得竖起一根根汗毛。
菁芜有些害怕,讪讪地笑了笑,“奴婢当然知道,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留那对姐妹在宫中岂不是多余……”
主仆二人正说着,突然窗户里闪过一抹黑影,惊得窅美人厉声呵斥:“是谁?!”
守在外面的宫婢沛白进来禀道:“是一只猫,刚才从房梁上跃过去了。”
窅美人打开窗户朝外望去,窗下的花丛摇曳晃动,一只大花猫的尾巴迅速消失在花丛中。
菁芜有些嫌恶地说道:“宫中好些殿室没有人住,近来多了好些野猫了,冷不丁吓人一跳,真是晦气。”
她刚抱怨完,转头发现窅美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看得她的心里直发毛。菁芜愣了愣道:“娘娘这样看着奴婢做什么?是不是奴婢刚才说错了什么?”
窅美人轻笑一声,招了招,让菁芜凑近了,才悄悄儿地说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两人在彩阑苑中密谋了大半夜,一抹灰暗烛火跳跃着鬼影似的火光,在主仆二人的面上投下浓浓的影子。
……
宫中一下子倒了三个人,小皇子仲宣卧病在床,几日的功夫已经调养得大好,只是自那次落水之后受了惊吓,胆子更小了。嘉敏头痛身烫,几日里都是昏迷不醒,圣尊后命人多加照料,好在只是心身俱损,总无性命之忧。
真正让国主蹙眉忧怀的是国后的病,自那夜秋雨之后,国后的身子亦像是渐渐枯萎的树叶,一天天凋零下去。无论太医调制了多贵重的药,国后总不见起色,病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发作起来的时候,国后觉得天地旋转,动弹不得。
国主心中愧疚万分,知道是自己让她伤了心,每日早晚都要亲自去过问她的病情、汤药以及饮食,见国后垂垂病重的憔悴模样,心中大恸,懊悔自责之情万箭攒心,扎得他的心滴血般的痛。
自此之后,国主再也没有去蓬莱院,而是宽衣解带、通宵达旦地守护在国后身边,他白日上朝,晚上照看国后,亲自一口一口地喂国后喝下汤药。
如此几日下去,国主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敖红了双眼,消瘦了好大一圈,胡须拉渣,口唇干裂,声音也嘶哑了。
国后看得心疼,不忍心地牵住了国主的手,缱绻说道:“官家是一国之君,是百姓的仰仗,若是为了臣妾熬坏了身子,臣妾岂不是成了朝廷的罪人,成了老百姓口诛笔伐的恶人了?”
国主睁大熬得通红的双眼,又惊又喜,紧紧握住了国后的手,“国后可是感觉好些了?”
国后凄迷苦涩地笑了一笑,枯瘦的手轻轻抚着国主脸上的胡须,避开了他的话,努力挤出了温婉的笑意,“官家不吃不喝瘦了这些日子,眼见着也瘦得不成人形了,不是要给臣妾心里添堵么?官家若是真的想要臣妾早点好起来,那就好还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好……好……朕就听你的……朕要爱惜身子……”国主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国后声音又细又软,抚摸着自己凹陷的面颊,悠悠问国主道:“臣妾的病容枯槁憔悴,是不是很丑?”
国主心中酸涩,却笑着温言劝着:“怎么会?国后天姿国色,容颜绝伦,国后一直都这么美。”
国后虚弱地摇了摇头,“官家也不用哄臣妾了,臣妾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模样,只是……这番丑容让官家看到,臣妾真的很难过……”言罢,面容复又凄凄。
国主握住她的手,那么有力,那么坚定,“娥皇,你要相信朕,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朕会不惜一切代价医好你的病。”
国主情急之下唤了她的闺名,国后绽放出一个苍白的笑颜,似乎她也信了,她信,她的病熬过了这个萧瑟的秋季、酷寒的冬季之后,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终能好起来。
几日后,国主亲侍汤药,衣不解带,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起身的时候双眼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
国后唬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忙唤了流珠进来。
一时间,瑶光殿里又是一阵慌乱,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国主抬到了龙塌上,太医们忙得前前后后,脚不沾地。
索性国主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细细调养便可恢复。
嘉敏在蓬莱院得知这个消息时,又惊又痛,急得掀开翡翠锦衾,踉踉跄跄地就要奔出去,可到了门边的时候,却颓丧地迈不开步。
她能做什么?姐姐病了,连国主也病倒了,她就这样地去看望他们,只会叫他们黯然心伤,徒然增添伤感。
她是再也无脸去见姐姐了,更不能去见国主,她捂住了胸口,胸腔里的心突突地跳着,是痛,是惊,是酸涩,是愧疚……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波涛似的翻滚。
思来想去,她竟是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寺院里为国主与国后祈福,祈祷他们能平安康健,渡过这一劫难。
想到此,她不顾孱弱的身子,也不顾外头已是沉沉暮色,匆忙出了蓬莱院,径直到静德寺院焚香诵经。
暮色中的寺院添了些肃穆,香炉中袅袅升起香烟,沉沉的檀香气息让她的心渐趋沉静,此时此刻寺院僧尼都去做晚课,雄大的宝殿里竟一个僧尼也没有,只有外头树下一个尼姑洒扫着台阶上的落叶,对周嘉敏双手合十之后,又寂寂地去洒扫落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