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飞逝,一层秋风一层凉,眼见着园林中树上的叶子落光了,一叠叠新收的新鲜瓜果也吃得腻了,就连池子里鱼儿也迟缓了身影。
黄保仪在这样的日子里一点点地养好了身体,新长的肌肤虽然缓慢,到底也是用香膏一寸寸地保养好了。
嘉敏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生了气,不再往国主的书房中去。
有次碰巧听到国主对庆奴的叮嘱,无非是让庆奴多辛苦跑一些,他忧心黄保仪吃得过于清简了,凡是饮食须与他一致,又自己不顾手疼,亲自剥了榛子,放在食盘里,让庆奴一并儿带了过去。
望着婢女们端着食盒从殿中鱼贯而出,小碎步地走向了蓬莱洲,嘉敏的心忽然间就冷了下来。
她黯然离开,心中有了积郁之事,无处消遣,眼见得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
只是派去昇元寺供香烛的阿茂传话,说是寺中的曹公子请国后去喝茶论道,嘉敏略笑了笑,这个冷傲的公子倒是有闲情雅兴。
国主去柔仪殿探望,只是再也没有往日的闺阁之乐,嘉敏对他的那份客气有着淡漠的疏离,哪怕她对他微笑也像是纸糊地似的,经不起半点的打量。
什么时候,以前的耳鬓厮磨变成了如今的相敬如宾?国主心中滞闷,两人相顾,越发地了无意趣,便索性不相见,不再伤心,也免得更添烦恼。
元英见国后望着国主寥寥离去的身影,一副怅然伤怀的样儿,皱眉说道:“奴婢可就不懂了,娘娘分明是盼着国主来的,怎么好好地将国主盼了来,反倒是冷面冷脸,让国主好个没意思?”
嘉敏心中烦闷,越发冷寂不言。
元英出了殿门,迎面罩上阿茂,阿茂将她提到一边,小声地训诫道:“你好歹也是个女儿家,怎么连女儿的半点心思都理会不到?娘娘心里正不舒坦呢,你说的她又何曾不知道,还用得着你多出个三言两语的?”
元英不服气,敲了一记阿茂的栗子:“你这么懂娘娘的心思,倒是你去缓和缓和娘娘和国主的间隙呀!”
阿茂也只是摇头叹气,“自古以来一个‘情’字,伤了多少男女的心,若是我能说得透,我还不去做掌管人间风月的仙子去了,何必还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太监?”
正说着,里面传来嘉敏的传呼声,原来明天就是立冬的日子,嘉敏是要问询阿茂一切都准备得如何了。论旧习,是要在雍和殿上设宴的,宫中前朝皆在此吃酒赏舞,更是召集了皇亲国戚、文墨之臣,赛诗斗画的,因此天气虽然潇寒,但却是极为热闹。
可今朝不同前朝,既然没有如云的嫔妃美眷,皇嗣亦是十分凋零,因此不设在雍和殿上,只在画舫中,要置办下来,倒也不十分费心。
第二日,立冬宴在舫中悄然举办,皇族皆然在数,美食是丝毫不会乱了差错的,歌舞表演更是精致典雅,可总少了那么一份鲜腾腾的生气。
那韩王俗习是个好色之徒,见国主身边多了个神仙似的女子,打着趣儿问可是当日那个名震金陵的黄公子?又见国后神色郁郁,不似往日活泼娇俏,心中转了好几个弯儿,便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了无意趣地喝酒赏舞,大家均以为略坐一坐就会散了,偏巧在庆奴的带领下,一干宫女陆陆续续端着锦囊包裹着的食盒鱼贯而入,在每人的案前摆了一叠玫瑰花样的饺子。
韩王妃赞赏道:“哟!可真是稀罕!今儿个怎么还来了这一样?”
庆奴笑道:“王妃有所不知,金陵虽不时兴这个,可在北方里可是吃什么也比不过吃饺子的。今儿奴婢就照北方的习俗也做了一回。”
她走至主、后的案席前,屈了屈身子,“包饺子是奴婢的主意,只因奴婢听说北方立冬是要吃饺子的,若是触犯了规矩,奴婢请罪。”
嘉敏淡淡一笑:“姑姑有如此新意,又如此辛苦,本宫赏姑姑还来不及,怎会惩罚于你?”
国主亦觉得稀奇,“朕纵然没遍尝过天南四海的饺子,也见识过各地的饺子,却还没见过包成像你这样的!”
嘉敏道:“可见也是姑姑心巧手也巧,这些或是蔷薇,或是桃花,或是玉兰花瓣饺子,看着叫人喜爱。”
唯有黄保仪清冷无语,颇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庆奴的举动。
庆奴从宫女的手中端了一盘牡丹花样的饺子,递送至嘉敏的食案前,恭恭敬敬地笑着道:“这是奴婢特特为国后娘娘做的牡丹饺子,正好堪上娘娘的母仪天下”
嘉敏温雅而笑:“还劳烦姑姑亲自动手,为了这几个模样新奇的饺子,也不知道你还怎么地熬了一宿,你说你只管要什么赏赐,本宫都依了你。”
庆奴笑着摇着头,“只要国后娘娘肯赏脸吃上一口,就是对奴婢最大的恩赐了!
嘉敏夹起了一个饺子,赞赏道:“这饺子玲珑剔透,模样儿乖巧,真叫人不忍心咬一口,只是这牡丹花瓣之中的馅与旁人饺子馅的颜色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巧样儿做的?”
“是蟹黄饺子。”
“怎地还有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气?”
“这蟹黄是母蟹饮了宫廷御酒,醉了,才取了蟹黄。”
“瞧瞧!为了一口馅,倒是要折腾出这些功夫来了,本宫若是不吃,岂不是晚枉费了姑姑的玲珑心思来了?”
座下黄保仪听得她们的话,初时丝毫不以为意,到听得了此处,心中如雷击电掣一般,又是醉蟹!她想起前些日子觅儿告知自己胡淑人生前爱吃醉虾蟹的那些话,今日又撞上此事,以前明白的七八分到此时也明白了九十分,直惊得手中的杯碟快要跌落在地。
眼见得国后夹了一个蟹黄牡丹水晶饺就要吃下去,黄保仪忙起身执壶,她这一惊动,底下四座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望着她,就连嘉敏也搁下了手中的银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