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扩看了卢哲一眼，冲邱胜宝笑道：“多谢邱城主盛情，只是朕宿醉未醒，还请城主且回，朕稍后与卢将军一同前往。”
“那臣就在门外等候。”邱胜宝动也不动。
赵扩摆手道：“不劳邱城主大驾。”
“臣之本份，怎敢称劳驾？”邱胜宝依旧一动不动。
赵扩拉长了脸，沉声道：“邱城主，是不是在你的地盘上，朕说话就不好使了？”
“臣不敢。”邱胜宝这才向外退去，临出门时，小声对卢哲道：“你最好小心一点，少说没用的话，不然谁都保不了你！”
卢哲长叹一声，看着邱胜宝离开后院，关上门又自盘膝坐下。
赵扩想了想，走过去与卢哲相向而坐，强颜笑道：“昨天晚上，村子里应该发生了很多事吧？”
卢哲点头。
赵扩又问道：“是不是有人想害朕，你不同意，才来保护朕？”
卢哲再次点头，不过他这次没有保持沉默，大声道：“请圣上放心，僮家绝无反叛朝廷之意。”
“朕相信你！”赵扩肃容道，“不过恳请将军能将昨夜，甚至朕来此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朕。”
卢哲面露难色道：“求圣上不要逼末将。”
赵扩摇头道：“不是朕逼你，也不是朕想急着追查真相，只是朕现在自身难保啊！你难道不明白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是有多么的坐立不安吗？”
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激动，用力挥舞了下手臂道：“每一时每一刻都好像要失去自己的生命，每一个瞬间都仿佛过去了便不再有将来，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做？”
他突然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道：“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还是想尽一切努力弄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改变不了，总可以死得明白吧？”
卢哲细细咀嚼着赵扩的话，半晌深吸口气道：“末将明白了，这便将前后原委悉数道出，而且末将请圣上不要担心，韩大人很好，那些侍卫也很好，圣上你也不会出任何差池。”
“多谢将军，朕洗耳恭听。”赵扩一拱手，拽过把椅子坐下。
然而话音甫落，房门竟然无风自开，一道红色人影飘然而至，冲卢哲道：“卢将军辛苦，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
不等卢哲应话，面朝着门口的赵扩已失声叫道：“侬姑娘？你何时来的？”
来人正是侬语素，闻言愕然道：“圣上认得臣？哦……想必圣上与仲飞伉俪经常见面，将臣认做舍妹了。”
“你……你是侬大将军？”赵扩上下打量着侬语素，不禁啧啧称奇，“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侬语素虽是女儿身，却没有寻常女子那般拘泥，指着自己香腮落落大方道：“圣上或许不曾留意，舍妹在这里有一颗红痣，而臣没有。”
“原来如此，是朕唐突了，其实朕与令妹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赵扩想请侬语素落座，却发现除了自己坐着的这把，都被卢哲推去了窗户底下，只好起身道，“朕听说大将军身体微恙，不知……”
侬语素笑着摇摇头，看向卢哲：“我有几句话要对圣上说，你下去吧。”
卢哲犹豫道：“用不用属下做些安排？”
“这次我只带了五十亲随，你觉得有用吗？”侬语素苦笑了一声。
卢哲怔道：“可属下昨日便……”
“你能想到及时派人通知我，做得很好，但我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便提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吧？”侬语素叹道，“你难道愿意看到吾儿出生不久，便没了爹爹？”
卢哲忙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他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你多虑了，过了这么久，他也学会了遇事先为僮家着想。”侬语素摆手道，“去吧，有我在，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赵扩在旁听得云里雾里，等卢哲一离开便急声问道：“大将军说的那个‘他’，可是邱城主？”
侬语素叹口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也不见她如何使力，原本在窗户底下的桌子竟然发出一阵轻响，自己滑向了房间中央。
“想不到大将军还是位绝顶高手？”赵扩待桌子停稳，亲手搬下椅子一一扶正。
侬语素请赵扩先坐，随口道：“比起圣上的爱将李仲飞，臣这点微末伎俩只会贻笑大方。”
她略作停顿，突然板起脸道：“想必圣上此时没什么心情与臣说闲话，那臣便开门见山吧。圣上此次到我僮家地盘来，究竟意欲何为？”
闻言，赵扩没有摆什么君臣的架子，更没有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官话，只是苦涩笑道：“朕若说蒙难至此，大将军信吗？”
“不太相信，可不相信的话又觉得没有别的可能。”侬语素沉吟道，“就算圣上微服私访，想亲眼看看僮家归顺之后情况如何，也会选择从信州直奔黑龙城，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冒险翻越乌君山。”
她吸口气，加重语气道：“因此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圣上本欲微服私访，却遭遇不测，以致阴差阳错逃来此地，意外碰见了卢将军。更何况，圣上昨夜已与拙夫提过逃难一说。”
“大将军窥一斑而知全豹，朕打心底佩服。朕来此叨扰，确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赵扩叹口气，将微服南下，到达离忧村之后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侬语素听得非常认真，最后问道：“圣上来此，有意调僮家兵马驰援崇安？”
赵扩点头道：“崇安局势之复杂，早已远超朕的想象，即便仲飞率大军抵达，依他脾性也恐难以应付自如。因此朕想劳烦大将军，派一员大将随朕返回崇安。”
“圣上还要亲自回去？”侬语素有些意外。
赵扩咬牙道：“必须回去，朕要亲手斩了那帮逆臣贼子！”
“臣觉得大可不必。”侬语素不解道，“圣上要想惩治罪臣，现在就可以下一道圣旨，将刘阳明等人押解进京啊？是杀是剐还不是圣上一句话吗？”
赵扩摇头道：“就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还无法定刘阳明等人的死罪，何况此人背后牵连甚广，朕为了将来，必须要除恶务尽。”
侬语素笑道：“圣上说的将来，应该是北上伐金吧？”
赵扩没有隐瞒，点头道：“正是，北伐乃大宋中兴之本，朕绝不允许有人在背后作梗。”
“平外患先要安内乱，圣上做的很对。”侬语素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天边的一团云朵怔怔发呆，良久转回头道，“好，臣谨遵圣谕！黑龙城所属一万藤甲军随时听候调遣，为圣上分忧！”
赵扩大喜过望，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太好了，素闻藤甲军乃虎狼之师，朕……”
“圣上先别急着高兴。”侬语素打断赵扩的话，一字一顿道，“臣可以发兵，但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圣上恩准。”
“你想与朕谈条件？”赵扩话刚出口顿觉不妥，忙改口道，“大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粮要饷，朕绝不皱一下眉头。”
侬语素淡淡一笑道：“臣大军远征，粮饷本就应该当地官府供给，难道圣上还想让我们自己背着吃食不成？”
赵扩一愣，苦笑道：“大将军说话还真是直爽，说吧，有何事让朕去办？”
“臣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侬语素正色道，“臣的要求很简单，想请圣上旗开得胜之后，带着藤甲军班师回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