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明将梨花长枪丢给手下，拂着袍袖上的灰尘，不屑道：“事到如今还敢口放厥词，仅此一点，本将便可以杀了你。”
“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了老子！”刀疤脸想站起来，尝试了数次，却因伤势太重只得放弃。
刘阳明笑道：“杀了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不过你想让本将先杀你，还是先杀他俩？”
目光从两个重伤的同伴身上扫过，刀疤脸冷哼一声闭紧了嘴巴。他虽不畏死，却不愿决定同伴的生死，毕竟他们已经尽力了，枉死无益。
刘士春在旁探头张望一番，确认刀疤脸不可能再对他产生丝毫威胁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略带不满道：“将军不打算杀他们？”
“几个毫无威胁之人，杀之无趣。”刘阳明淡淡一笑道，“这四人究竟有何来历，军师现在该说了吧？”
刘士春却阴沉着脸道“为防万一，杀了再说。”
“为何先生非要如此？”刘阳明不解道，“就算铁将军来了崇安，对我等也是有益无害，他的人何必赶尽杀绝？”
“他们不死，在下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因此杀与不杀，将军自己掂量着办吧，”刘士春叹口气，转身命人备马。
刘阳明奇道：“先生欲往何处？”
“离忧村。”刘士春沉声道，“咱们是福是祸，就要看孟浪那个蠢材的手脚快慢了。”
闻言，一直闭目喘息的刀疤脸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刘士春一字一顿道：“你去杀人，还是去救人？”
“在下想自救！”刘士春毫不回避，直视刀疤脸。
刀疤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是呵呵冷笑，后又仰天大笑，直笑得浑身发颤，牵动了伤口，才丝丝吸着凉气停止了笑声。
刘阳明看看刀疤脸，随即看向刘士春，沉吟道：“本将与先生同往，本将也想看看离忧村究竟有什么人，能让先生如此担心。”
“万万不可！”马已牵来，刘士春翻身上马，脸色凝重道，“将军切莫离开崇安城半步，只需盯紧了豹卫大营，谭少卿不动则罢，若有异动立刻全力伐之！”
刘阳明骇然道：“先生，本将没有听错吧？你让本将……”
“将军没有听错，在下更没有说错！”刘士春森然道，“就算将军觉得会将天捅出窟窿，也绝对不可犹豫半分！如若不然，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刘阳明心里虽又惊又疑，但自知从刘士春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好点点头目送刘士春离开县衙。
他叹口气，冲刀疤脸道：“你们究竟为何而来？是受了赵相的指使还是韩大人的安排？”
“你别白费心机了，老子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刀疤脸嗓子突然咕噜一声，一口血痰啐在刘阳明脸上。
刘阳明勃然大怒，提起刀疤脸反反正正抽了四个耳光：“你就这么想死？”
数颗牙齿吐出，刀疤脸再次仰天长笑，血水倒灌咽喉，呛得他涕泪横流，却依旧笑声不止。
刘阳明强忍着掐死刀疤脸的冲动，兜手将其甩飞出去，咬牙切齿道：“关起来！”
一个士兵小心地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呢？”
“都关起来！”刘阳明正有火没处发，闻言骂道，“这点小事还他娘的让老子亲自吩咐，都是木头脑袋吗！”
他抹去脸上的血痰，烦躁地甩着手，朝大堂走去。
天空飘起了小雨，细细的雨滴打在身上，有些寒意。
他怔了怔，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眼神霎时间变得迷离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天真的会塌吗？还是我已将天捅了个窟窿？”
刀疤脸三人被几个士兵抬去后衙牢房，其余的士兵则开始打扫战场，由于伤亡惨重，一种物伤其类的阴郁气氛渐渐在士兵之间弥漫开来。
然而刘阳明此时的心境比他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坐在帅案之后颓然道：“韩大人啊，我谎报军情、欺君罔上，可都是听了你的安排啊！李仲飞那个丧门星马上就要到崇安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像对待马参那样，不管我的死活啊！”
一声长叹，随风而逝，带着无穷的战栗飘向远方。
他自然无法想到，韩侂胄如今就在崇安，他的这番话若被韩侂胄听去，肯定会招来劈头盖脸一顿斥骂。
当然，如果此时的韩侂胄还能有闲心骂人的话……
大火弥漫，哭声震天。
一群接一群的黑衣蒙面人冲进村子，无论妇孺老幼见人便杀，犹如从天而降的凶神恶煞。
铁人英最先反应过来，火光一起便护着赵扩与韩侂胄迅速离开了老族长门前的空地，等黑衣蒙面人冲进欢宴的人群，他们已躲到了村后的一片空房之中。
“那些是什么人？竟敢公然杀戮朕的百姓！”赵扩的脸上不见惊慌，有的只是愤怒。
韩侂胄令人紧闭了房门，从窗棂间望着漫天火光道：“看样子应该是山匪，而且来者甚众。”
“龙师来了已有数月，现在豹卫又至，数千大军非但剿灭不了山匪，竟连百姓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朝廷养他们何用？”赵扩气得浑身发抖。
由于参加晚宴时将佩剑舍在了老族长家中，他随手拿起一根顶门的木棍就要冲出门去，“他们不行，朕便自己动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惨死！”
韩侂胄大惊失色，从后面死死将他抱住，哀求道：“圣上，眼下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候，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天下万民，想想大宋江山社稷啊！”
“君为轻，民为重，他们难道不是朕的子民吗？”赵扩挣扎不开，跳脚叫道，“你给朕放手！再不放手，信不信朕第一个杀了你！”
韩侂胄环紧双臂，用头顶住赵扩的后背，令他无法发力挣脱，断然道：“即使圣上诛我韩氏满门，臣也绝不敢放手！”
铁人英见二人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在旁劝道：“圣上，韩大人，请二位稍安勿躁，不如让臣带人出去抵挡一阵，能救一个算一个。”
“不行！”韩侂胄急道，“山匪来意不明，你们冒然现身恐会暴露圣上。”
铁人英环顾房间道：“山匪袭掠多为劫财，杀完人后就该搜刮财物了，我们在这里也不安全。只有在下将山匪引向别处，大人与圣上才可趁机逃离村子。”
“逃？朕为何要逃？”赵扩不依道，“铁人英，你以为朕是一个只会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吗？”
“圣上息怒，臣绝无此意。”铁人英听见院外似有马蹄声响起，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闪身贴在墙边，偷眼向窗外望去。
只听大门外有人高声叫道：“有谁看见那几个行商了？都把招子放亮些，找到他们重重有赏！还有，别把人全杀光了，留几个活口，老子要问他们话！”
铁人英脸色一变道：“不好，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怎么可能？”韩侂胄怔道，“我们从未与山匪照过面，山匪如何知晓我们在此？难道是在北境银矿便已暴露，被他们寻着踪迹追来了？”
铁人英摇摇头，又听了一会儿，门外之人并没有进院，而是重复着自己的话，朝其他方向去了。
等马蹄声渐远，韩侂胄急声道：“如果真是冲咱们来的，他们必必会善罢甘休，铁将军……”
铁人英会意，点头道：“请圣上稍候，臣去去便回。”
说罢，用刀尖将房门挑开一条缝隙，与众侍卫猫着腰鱼贯而出，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