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感觉韩侂胄要比鲁司祚知道更多内幕，于是皱紧了眉头道：“神劲义军巅峰时期不过数万，雪姨为何敢独自面对百万金军，这不是飞蛾扑火嘛？”
“也不尽然，”韩侂胄唏嘘道，“任首领绝非鲁莽之辈，也很少打无把握之仗，玉雪谷一战更是事先获悉了完颜襄主力的行军动向，才于险要地段设伏。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大人方才说到了离间计，难道神劲军里面出了叛徒？”李仲飞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宗天海的身影，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韩侂胄叹道：“韩某也是偶尔听家父说过一次，家父没有提及的，韩某自然无从得知。”
李仲飞忙道：“那……请大人将知道的悉数告诉在下吧，拜托了。”
“好吧。”韩侂胄略作沉吟道，“其实之所以有那场战事，只因任首领暗中得到寿皇授意，并想借此稳固自己在江南诸路义军中的地位，而且又有三位绝世高手襄助，所以才敢放手一搏。”
李仲飞怔道：“雪姨是奉旨出征？”
“好像是……吧。”韩侂胄想得十分认真，语速也极为缓慢，“好像寿皇当年许给任首领极为丰厚的承诺，让她代为寻找流落在金境之中的护印后人，使皇家重新完全掌控翻天印。”
“原来雪姨那么早便得到了寿皇的重用。”李仲飞感慨道，“若当时便成功了，大人兴兵反李岂不易如反掌？”
“也许该着大宋有李后乱政一劫吧，”韩侂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重重地叹了口气。
乌云蔽日，小院失了阳光，更显阴冷。
韩侂胄搓搓手，请李仲飞移步书房，笑道：“既然打开了话匣，你我索性聊个痛快。梅儿，快为李将军备茶。”
此处专为商议要事、处理政务所设，平日里连韩夫人都极少涉足，只有两个体己的丫鬟侍奉左右，这个梅儿便是其中之一。
闻言，梅儿盈盈一礼，甜笑道：“老爷，茶已备好，奴婢这便取来。”
李仲飞却不想说话时旁边还杵着一双耳朵，忙摆手道：“在下腹中颗米无存，这茶嘛，还是莫饮为妙。”
“哈哈，倒是韩某疏忽了。”韩侂胄会意，将梅儿招至身边道，“着人抓紧置办酒菜，李将军若在，便送来此处，若不在……”
梅儿抢言道：“那奴婢便送去李将军住处。”
对于她打断自己的话，韩侂胄非但毫不在意，反而抚掌道：“还是梅儿最聪明了，快去吧。”
“是，老爷。”梅儿抿嘴一笑，应命而退。
望着她娇俏可人的背影，韩侂胄捋须笑道：“这人啊，一上了年纪总偏爱些美好的事物，以小友来看，此女子算不算得赏心悦目？”
李仲飞耸耸肩，不置可否：“大人，咱们还是说说玉雪谷之战吧。”
见状，韩侂胄稍显尴尬，干咳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李仲飞郁闷道：“寿皇想通过雪姨重新掌握翻天印，在必要时令翻天印重现于世。”
“对，寿皇正是此意，”韩侂胄以指扣额道，“翻天印一直为皇家所有，以备危机关头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然而历经靖康之变、高宗南巡，再下旨召集护印后人之时，应者却已是寥寥无几。”
李仲飞一拍脑门道：“所以寿皇认为护印后人并非不奉旨，而是天南地北，无法奉旨？”
“翻天印乃天下至宝，从来不乏觊觎之辈，”韩侂胄叹道，“天忍教立教之初，便以夺得此宝为首要宗旨，寿皇派神劲军北上，实乃无奈之举。”
李仲飞不解道：“为何不派些许高手暗中将护印后人救回，反而兴师动众，弄得尽人皆知？”
“宋境之中尚且好说，但在金境，谁人敢保证敌得过天忍教庞大的势力？”韩侂胄摇头道，“何况天地茫茫，若不主动放出消息，如何寻找隐姓埋名的护印后人？”
李仲飞怔了怔，唏嘘道：“可惜神劲军败了。”
“是啊，”韩侂胄怅然道，“往往大事总因一人而成，也因一人而败，神劲军之所以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便是没有防备这一点。当然，这也是当时朝中大多数人始料未及的。”
李仲飞咬牙切齿道：“究竟是谁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祸国殃民的罪行？”
韩侂胄不语，只是起身在房中缓缓度着步子。
李仲飞若有所思道：“大人，在下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友但说无妨。”韩侂胄脚步不停，数息之间已在房中走了个来回。
李仲飞轻咳一声道：“在下以为，大人并非不知道谁是神劲军的叛徒，只因忌惮甚深，不敢与在下直言而已。”
“韩某确实知道一些，不过至于叛徒二字，韩某却不敢妄下定论。”韩侂胄的嘴角掠起一抹苦笑。
李仲飞急声道：“那就请大人详尽告于在下，是非曲直，在下只有得知了来龙去脉，才可论断啊！”
韩侂胄又沉默了，直到走了四五个来回，才沙哑着嗓音道：“神劲军起初高歌猛进，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然而就在决战将至之际，神劲军内部，尤其那三位绝世高手却因翻天印该不该现世陷入了激烈的分歧，从而被完颜襄抓住机会，一战功成。”
“难道真是因为老伯？”李仲飞惊出一身冷汗。
韩侂胄奇道：“老伯是谁？”
李仲飞咬咬牙，艰难地吐出了五个字：“霜帝宗天海！”
“原来韩某所料不错，小友与霜帝果真颇有渊源！”韩侂胄沉声道，“据韩某所知，霜帝极力反对翻天印重现于世，但左右不了任首领和雷君火仙的决定，无奈之下便将神劲军的伏击地点和时间暗中告诉了完颜襄。”
李仲飞虽然已经猜到，但听韩侂胄说出来，仍觉得难以接受，拍案道：“不可能，老伯绝不是那种卖友求荣之人！”
“韩某从未说过霜帝卖友求荣，以霜帝身份，世间又有何种荣华富贵能打动他？”韩侂胄神色慌张，急忙摆手道，“霜帝之所以如此，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避免更大的战争。”
李仲飞愣道：“在下不明白。”
韩侂胄目视李仲飞道：“神劲军若胜，必向金境腹地推进，守望在边境的二十余万宋军亦将遥相呼应。而依当时国力，大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灭掉金廷，战事势必陷入胶着，百姓势必饱受战乱之苦。神劲军若败，完颜襄依照约定绝不会反攻宋境，金宋两国才可长久和平。”
“这……这是什么歪理？”李仲飞想了想，急道，“不对！后来的均州之战呢？又是数万将士埋骨异乡，在下怎么看不到和平在哪里！”
“那场战事嘛，可就颇具深意了。”韩侂胄苦笑道，“玉雪谷战败后，朝廷中逐渐被以玉笏门为首的主和派占据了上风，但义军中的反金情绪仍日益高涨，纷纷要求朝廷准予发兵一雪前耻。”
李仲飞惊道：“难道玉笏门从中作祟，导致了均州之败？”
“是，但不全是！”韩侂胄阴沉着脸道，“还有寿皇和任首领！”
李仲飞失声道：“怎么可能？都不愿战，那这场仗是怎么打起来的？”
韩侂胄冷冷道：“任首领从柳云宗口中得知了寿皇避战保和的圣意，听从柳云宗指使，将求战最激烈的神劲军部将，以及一些不服她调配的江南义军另外组织了一支北伐大军，故意在均州边境挑起战事。唉，那样的局势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