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愚听彭龟年有意逼迫圣上,大惊道:“子寿兄,你不想活了吗?”
崔磊却十分兴奋,在旁道:“不知彭大人有何良策?”
彭龟年冷笑道:“我就说进退大臣、更换言官都是执政初期关乎大体的事,有的事重臣们都不知道,而韩侂胄却知道!韩侂胄假托圣上的声势窃取权柄作威作福、排除异己,不把此人贬出京畿,必成后患!”
崔磊喜道:“妙计啊!相爷,彭大人妙计啊!”
然而,赵汝愚仍摇了摇头,苦笑道:“圣上为了北伐才屡次召韩侂胄商议,而与玉笏门日渐疏远,你若如此说,非但动不得韩侂胄分毫,反会惹祸上身。”
闻言,彭龟年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火,暴跳如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赵子直倒拿个主意出来啊!”
“韩侂胄乃有功之臣,又与圣上政见相合,圣上对他亲近也在情理之中。”赵汝愚叹道,“以赵某之见,不如再多等等。”
“你!”彭龟年眼一瞪又想拍桌子。
崔磊察言观色,忙冲赵汝愚道:“在下也觉得宜早不宜迟,韩侂胄手下有一爪牙名叫沈继祖,相爷可听说此人?”
“不错,”赵汝愚奇道,“朱元晦被迫离京,此人出力颇多,甚得韩侂胄赏识,崔老板何以提及此人?”
崔磊阴测测地说道:“那就对了!在下听闻,此人好像替韩大人寻到了相爷一个天大的把柄,很有信心扳倒相爷。”
“天大的把柄?”赵汝愚怔道,“赵某一生光明磊落,从无不可告人的秘密,哪会有什么把柄授人?”
崔磊摇摇头表示不知,彭龟年在旁见了,急声道:“不管了,明日一早我便上札,就算拼着我和韩侂胄同时罢官,也要为玉笏门、为大宋除去此害!不然任其大权在握,鼓动圣上妄起兵戈,必然国将不国啊!”说罢也不告辞,径直拂袖而去。
赵汝愚拦之不住,急得顿足长叹道:“彭子寿一意孤行,这可如何是好?”
“相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崔磊沉吟道,“彭大人急病用猛药,兴许真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赵汝愚叹道:“难啊,想当初我玉笏门全盛之时,尚被韩侂胄逼得损兵折将,何况如今?”
“纵千难万险,也必须先要迈出第一步!”崔磊拱手道,“彭大人执意为国除奸,相爷也不能一味袖手旁观啊!若彭大人孤军奋战,再步了朱老夫子后尘,那相爷在朝中还能有多少臂膀可以相助?”
“赵某自然省的,”赵汝愚沉吟良久,转身进了内室,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物。
崔磊见他手持之物碧绿晶莹,状如朝笏,不由奇道:“相爷,难道这便是玉笏令?”
“正是,朱元晦离京之时,便将此令交于了赵某保管。”赵汝愚走到崔磊面前,正色道,“现在,赵某想将此令再托付于你。”
崔磊受宠若惊,忙摆手道:“相爷,这玉笏令乃玉笏门的圣物,在下可不敢染指。再说,在下要玉笏令作甚?”
“崔老板请坐,且听赵某一言。”赵汝愚轻抚玉笏令,叹道,“韩侂胄步步紧逼,赵某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不想因朝堂党争,使得刚刚转好的形势又变得混乱不堪。说实话,我大宋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他顿了顿,又道:“赵某以为,韩侂胄力主北伐,无非想以战功换取荣华富贵。对此,只需陈列事实,慢慢规劝,时间长了,他自然看到国力不足、百姓厌战,便会知难而退、改过从善。谁知他却变本加厉、日渐跋扈,不断迫害朝中忠义之士!正如彭子寿所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除一人能使国家安宁,赵某愿做执刀者!”
“相爷终于肯出手了,实乃国之大幸,民之大幸啊!”崔磊喜道,“不知相爷要在下做什么?”
赵汝愚递上玉笏令道:“明日彭子寿当堂弹劾韩侂胄,兵行险着,他必会依今日所言,与韩侂胄拼个两败俱伤。崔老板,请你执此令牌,代赵某连夜召集玉笏门人到金玉兰阁议事,共谋大计!”
“为何由在下出面?”崔磊不解道,“将玉笏门人召进相府岂不更好?”
赵汝愚摇头道:“韩侂胄早已对赵某心存忌惮,相府太过显眼,一旦走漏了风声,万事皆休。”
“在下明白了,”崔磊看了玉笏令一眼道,“在下该如何做,请相爷明示。”
赵汝愚深吸口气道:“彭子寿上札无非两点,一是圣上受韩侂胄教唆擅下中旨,二是韩侂胄假借君威广植党羽。此札一上,韩党必会力保韩侂胄,而对彭子寿群起攻之,你需约束玉笏门人,不得效仿韩党做法,非但不得效仿,而且应替韩侂胄开脱罪名。”
“这是为何?”崔磊大惑不解,“我们的目的不正是要扳倒韩侂胄吗?这两项罪名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了啊!”
赵汝愚摇头道:“当今圣上自负大才,要的是能臣并非清流,不会在乎韩侂胄是否假公济私,圣上只忌惮一点,那就是结党!”
崔磊若有所悟道:“怪不得圣上不待见玉笏门,除了玉笏门反对北伐,还有这层意思在其中吧。”
赵汝愚脸色一黯,兀自道:“你令玉笏门人极力淡化中旨之错,着重针对韩侂胄假威作福大做文章,不过不是贬,而是保!就说韩侂胄虽培植亲信、广布党羽,并非结党乱政,只为了减少阻力,使令行能够更好的统一有效,更好的治理国家。”
见崔磊不解,他冷笑道:“如此一来,再加上韩党的力保,文武百官众口一词,圣上肯定担心韩侂胄势力太过庞大而心生忌惮。最后由赵某出面申斥彭大人出使方回,不知韩侂胄良苦用心,再推荐韩侂胄为相。哈哈……圣上还会对韩侂胄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吗?”
“原来如此,”崔磊抚掌道,“圣上非但不会再信任韩侂胄,反而要尽快将其调离权力中枢,以防坐大,威胁皇权。相爷妙计,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汝愚摆摆手取过笔砚,在纸上写下一串人名,郑重其事地交到崔磊手中:“这是今晚需要召集的玉笏门人,也是我玉笏门在京的最后力量,请崔老板慎重行事。”
“相爷放心!”崔磊面容严肃,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赵汝愚轻吁口气,脸上疲惫之色尽显,突然冲着崔磊抱拳躬身道:“为掩人耳目,召集玉笏门人定策之事全靠崔老板了。成功与否在此一举,赵某拜托!”
“相爷宽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重托!”崔磊恭恭敬敬收好玉笏令,离开了相府。
直到转出街角,他才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愿李大哥知道以后,不会恨我。”
话音未落,黑暗处忽然闪出两条人影,远远跟在了崔磊身后,崔磊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待二人接近,他头也不回,小声道:“你们拿着玉笏令按名单将人接至金玉兰阁,务必让他们在四更到齐,不能早也不能晚。记住,要以豹卫将军,驸马李仲飞的名义相邀。”
那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一左一右越过崔磊,混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在与崔磊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玉笏令和名单已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二人手中,而崔磊则装作在街边闲逛,稍作停留,见无人注意,转身望韩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