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可喜可贺”,立刻让一众李后党羽喜出望外,交口称赞太皇太后圣明,彼此之间更是互道喜讯。
然而正当这些人弹冠相庆之时,赵晋突然在旁说道:“且慢,赵某方才还未把话说完呢!”
王正青横了他一眼,撇嘴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嘉王殿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难道诸位就一点也不关心吗?”赵晋的语气冰冷,声音也不算高,却令整个太极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正青不悦之色顿现,讥笑道:“太皇太后早有明旨,嘉王一案交由新君处理,赵大人是想故意抗旨不遵,还是忽然失聪了?”
李党众臣哄堂大笑,叫嚷着请太皇太后拿下赵晋,个个嚣张至极。
赵晋跟着哈哈一笑,说道:“太皇太后的旨意,赵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交由新君处理也极为妥当。”
“那你还废什么话!”王正青转身面对赵晋,眼中隐隐泛着一丝杀意。
赵晋却不慌不忙道:“但是,若嘉王殿下遇刺乃新君授意呢?赵某纵然有吞天之胆,也不敢等到新君登基的那一天啊。”
“住口!”王正青怒道,“皇后娘娘与嘉王乃嫡亲母子,你竟敢……”
赵晋打断他的话,哼声道:“王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李后意欲效仿武则天,岂不知那武则天当年为夺后位,便亲手掐死了自己未出襁褓的女儿!她能杀女,李后就不能害子么?”
“你血口喷人!”王正青冲太皇太后道,“无凭无据,赵晋公然污蔑皇后娘娘,论罪当诛!请太皇太后定夺。”
太皇太后笑道:“越来越热闹了,王大人,今日朝议诸位可畅所欲言,你总该让赵大人把话讲完嘛。”
“太……”王正青一愣,扑通跪地道,“太皇太后,若任凭赵晋满口胡言,冒犯皇家威严,一旦传将出去,岂不令君威扫地、士林齿寒?今日不杀赵晋,难平民愤,难安天下悠悠之口!”
“请太皇太后下旨,诛杀赵晋!”殿内殿外,李后党羽群情激奋、喊声震天。
太皇太后点点头,冲赵晋道:“赵大人,虎毒尚不食子,你今日之言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若不能拿出证据,老身绝不轻饶!”
“当然有证据!”赵晋沉声道,“其实无需彻查元凶首恶,此次刺杀嘉王的刺客早已被赵某手下擒获,如今就关在赵枢密府中,诸位可知谁是刺客首领?”
“一派胡言!”王正青急道,“你既然早已抓到刺客,上殿之时为何不说?现在却信口开河,分明想欺骗太皇太后,妄图逃脱不赦之罪!”
赵晋冷笑道:“方才若说出真相,还怎能引你们现出原形?殊不知京营诸卫的都指挥使大多依附于李后,而鹰卫更是李后一手组建,唯李后马首是瞻!”
“那又如何?”王正青不屑一顾道,“圣上久病,国事总要有人打理,皇后娘娘不辞辛苦,替主分忧,何错之有?”
赵晋笑道:“王大人志得意满,太过忘形了吧?竟忘了大宋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吗?”
“这……”王正青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赵晋嘿然,冲太皇太后道:“鹰卫都虞候宋义勇便是刺杀嘉王的凶手,此人亲口供认,乃受李后指使,为得便是谋朝篡位!”
“刺杀嘉王的是宋义勇?”王正青突然哈哈大笑道,“赵晋啊赵晋,若是换做旁人,或许还要费些功夫查证,而此人早在数月之前,便伙同豹卫防御使程涛里通外番、图谋不轨,劫持了嘉王,你不会不知吧?”
赵晋哼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王正青摇了摇头,面朝太皇太后道:“为此,皇后娘娘曾亲自下令缉拿二贼,并命龙虎二师全力搜救嘉王,恐怕到现在,各州府的城门旁还张贴着二贼的海捕文书呢。说他受皇后娘娘指使,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赵晋微眯双眼,悠悠道:“诸位大人,李后竟能不经圣上调动龙虎二师,你们难道不觉得后怕么?”
“赵晋!”王正青须发贲张,迈前一步道,“你诬陷皇后娘娘不成,又想离间群臣与皇后娘娘么?难道依你所指,龙师将军李远沛和虎师将军鲁司祚也想谋反不成!”
“李远沛乃李后胞弟,其立场不言而明。”赵晋一耸肩道,“至于鲁司祚么……”
说到这里,他故意拉了个长音,冲太皇太后道:“鲁司祚此时就在殿外侯旨,他比臣更清楚李党内幕,请太皇太后宣他入殿,当堂对质。”
听闻鲁司祚回京了,王正青又惊又疑,脱口道:“他不是在城南吗?昨日还……”
“还什么?”赵晋直视王正青双眼,猛地暴喝道,“你知道什么?”
王正青自知失言,不敢与赵晋对视,支吾道:“没,没什么……没什么。”
赵晋冷笑连连,复请太皇太后恩准鲁司祚上殿,太皇太后自然应允,让春福去重华宫外宣召。事到如今,连妙丹生在内的一干李后党羽均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待春福走后,赵晋又道:“说起嘉王殿下前次逃出京城,韩阁门与赵枢密也知之甚详,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听?”
群臣不语,太皇太后却道:“老身久居佛堂,甚少过问俗事,不过也曾听人提及过此事。正如王大人所言,嘉王乃是被歹人劫持,想以此要挟朝廷,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不错!”赵汝愚应声出班,朗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臣有本奏!”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札,双手高举过顶,厉声道:“臣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弹劾皇后李氏谋朝篡位、祸国殃民十七大罪!”
“哦?”太皇太后示意韩侂胄将奏札呈上。
谁知韩侂胄却走到赵汝愚身边,也从袖中掏出一封奏札,大声道:“臣也有本要奏!臣知阁门事韩侂胄,弹劾皇后李氏及其党羽残害忠良、戕害百姓、欺君罔上,共十一大罪!”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晋一眼,又从王正青脸上缓缓扫过,笑道:“这可奇怪了,有人保李氏为帝,说她功比三皇、德堪五帝。有人却弹劾李氏,骂她欺夫杀子、荼毒苍生?诸位说说,他们谁真谁假,谁对谁错?”
“太皇太后明鉴。”王正青青筋暴突,正要为李后辩解,却听太皇太后摆摆手道:“这样吧,就让韩大人当堂念念这两疏奏札,大家听听是有理有据,还是恶意污蔑。”
见太皇太后打断他的话,王正青的心顿时凉了大半,隐隐感觉有一个天大的圈套正慢慢罩向他的头顶。其实不只是他,从赵汝愚开口的那一刹那,妙丹生早已如坠冰窟。
“陷阱,绝对是陷阱!赵汝愚引我进殿,哪里是想改投皇后娘娘,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啊!玉笏令,因玉笏令一事,他早已恨透了我,不杀我,怎能解他心头之很?糊涂啊,我曾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大事临头怎么却如此糊涂啊!”
妙丹生只顾懊恼悔恨,至于韩侂胄到底念的什么内容,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神情恍惚之间,他只记得韩侂胄重新合上奏札之后,殿内殿外再次跪倒了一大片,都在高喊严惩李后、重办李党,好像还有不少刚刚保举过李后为帝的官员也在其中。
“完了,完了!”妙丹生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身躯,双腿一软,当场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