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赵扩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抽身后退了两步,满脸歉意道:“孤……孤累及血盟英雄蒙难,心中不安,让李少侠见笑了。”
“草民不敢。”李仲飞笑了笑,抱拳道,“殿下宅心仁厚,实乃百姓之福、大宋之福。”
赵扩摆摆手坐回椅子,轻轻揉着太阳穴,摇头道:“这些恭维之词,孤早已听腻了,孤若真的是百姓之福,又怎会连身边的忠义之士都无法保全?李少侠,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李仲飞见他关切之意发自肺腑,不禁更加钦佩,沉声道:“紫英大姐与陈大哥已先行一步,将冷兄弟带回庐江城中医治,临别时让草民同赵大人前来相请殿下,前往会合……”
话刚至此,宋义勇忽然长身而起,掷杯怒道:“殿下几经生死方才逃出生天,紫英竟又擅自做主返回,岂非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恶狠狠地从李仲飞脸上一扫而过,冲赵扩道:“紫英此举,莫非有了反心?我这就带人去追,定将他夫妇二人就地正法!”
宋义勇叫嚷着快步走向门口,程涛忙将其一把拦住,急声道:“宋将军怎可妄言?且听李统领把话讲完,再行定夺不迟。”
紫英夫妇拼死保护嘉王,却被宋义勇构陷,李仲飞对此人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大声道:“紫英大姐忠心为国,日月可鉴,她之所以返回庐江城,只因城北有一丐帮秘密分舵。藏身在那里,非但殿下无恙,冷兄弟亦可及时得到救治。”
“原来如此!”赵扩抚掌赞道,“此计甚妙啊,瞒天过海、声东击西,谁也不会想到我们敢掉头折返。”
宋义勇仍冷哼道:“既然庐江城有这么一处好所在,为何当初不提?”
“早知你有此一问,”李仲飞狠狠瞪了宋义勇一眼,指着脚下道,“只因此处比庐江城丐帮分舵更为安全,所以才请殿下来此。直到昨夜黑衣人突袭客栈,紫英大姐带我等突围而走,仍无意惊动殿下。”
宋义勇撇嘴道:“说得好听,结果你俩不还是来了?”
李仲飞看也不看宋义勇,加重语气道:“后来黑衣人忽然退走,又有迹象表明已经向南而来,大伙担心殿下安危,于是让我和赵大人快马加鞭,联络殿下火速撤退。”
“黑衣人南来?”宋义勇愣了愣,狰狞道,“凭什么相信你!若是圈套,岂不万事皆休?”
“你!”李仲飞怒极,却一时找不出话反驳,直气得呼呼喘着粗气。
****亦不悦道:“赵某亲自来此,还有何值得怀疑?”
“你?最可疑的就是你!”宋义勇嘿嘿冷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殿下死了,除了那个在临安做皇帝梦的李后娘娘,恐怕只有你赵大人获利最大吧?”
“你说什么!”****怒发冲冠,戟指宋义勇厉声道,“你敢再说一遍!”
“纵然说上千遍万遍,我又有何惧?”宋义勇迎上一步,同样厉声道,“你想再听,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些。”
他冲赵扩一拱手,怒视****道:“高宗皇帝传位于太祖一脉,你身为太宗子孙恐怕早已心有不甘。如今天下不稳、李后乱政,你岂不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原来自从建炎三年,元懿太子赵旉夭折后,终高宗一生再未有子嗣。加之当时国祚动荡、大宋危亡,朝野之中又有不少声音认为高宗的皇位来路不正,使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高宗皇帝认为这一切皆因当年太宗未履行“金匮之盟”种下的恶果,便下令寻找太祖子孙,于绍兴二年将太祖七世孙赵伯琮收为养子,后为其更名为赵玮。
绍兴三十二年,赵玮改名赵眘,并于同年接受高宗禅位,登基为帝,自此大宋的皇位再次回到太祖一脉。嘉王赵扩正是赵眘之孙,而****却是徽宗皇帝五子、高宗皇帝胞弟肃王赵枢的孙子,乃太宗一脉。
如今“烛影斧声”的传说仍在民间流传,就连朝廷,甚至皇族中也有不少人深信不疑。****万没料到宋义勇竟然提起这些,这无疑给他扣上了一项万万承受不起的罪名。
又惊又怒之下,****“扑通”向赵扩跪倒,以额顿地,咚咚作响:“臣自幼遵父教、守祖训,一心忠君报国、殚精竭虑,从无非分之念!”
他想了想,又急声道:“此番枢密院将南康、抚州二镇一并交付,臣也认为多有不妥。但上有圣旨、下有赵汝愚大人明言,臣不得不遵。况且臣若不掌,又恐重新落入外戚之手,以致赵氏危矣!”
说到这里,他额头上已隐隐渗出血迹,仍不管不顾,继续道:“殿下如相信臣,可随臣回隆兴,臣立即献出兵符印信,并自领先锋,为殿下冲锋陷阵、死而无憾!如不相信臣,臣这便请得三尺青芒自绝于世,绝不辱没列祖列宗!”说罢,撼地嚎哭。
赵扩感动莫名,几欲搀扶,均不可动其身。无奈之下,干脆一撩前摆,相向而跪,泣道:“依辈份,孤……不,侄儿喊您一声叔父!叔父大义,侄儿怎敢有丝毫疑心?若叔父不起,侄儿只能相陪了。”
“臣死罪!”****慌忙扶住赵扩,哆嗦着一同站起,泪水混着血水自腮边流下,令观者唏嘘不已。
李仲飞不忍****受此猜忌,趁机从怀里掏出空灵居士的手书交给赵扩,赵扩匆匆读罢,甩手撇给宋义勇,扶着****兀自垂泪。
宋义勇仔细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怅然良久,最终长叹口气,丢下一句“卑职去通知手下准备动身”,便拂袖而去了。
房门重新关闭之声响起,赵扩将****请至自己的椅子坐下,亲自用衣袖为其拭着额头上的血迹,轻叹道:“宋将军无心之言,还望叔父切莫见怪。”
“殿下言重了,”****拭了拭眼角,欠身道,“宋将军勇武耿直,对臣有所防备也是出于大义,臣佩服还来不及,岂敢怪罪。”
赵扩又宽慰了几句,问李仲飞道:“客栈乃血盟在中原的秘密分坛,为何如此轻易便被人识破了?”
“草民认为,那些黑衣人很不寻常。”李仲飞略作沉吟,将客栈被袭击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数百人……”赵扩皱眉沉思,半晌才道:“在江北能够发动如此大规模行动的势力屈指可数,你可看出些许端倪?”
程涛补充道:“比如说黑衣人的武功套路。”
“别说武功,就连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根本无从辨别。”李仲飞挠了挠头,忽然一拍脑门,叫道:“该死,我怎么忘了,黑衣人一开始使用的是一种小型劲弩,冷兄弟便是被弩箭所伤。”
他比划着说道:“箭有尺许长短,通体漆黑如墨,嗯……是铁制的,箭头之上还淬有毒药。”
闻言,赵扩目光一凛,程涛更是大步出门,未及片刻又折返回来,手中赫然多了一支弩箭,竟与李仲飞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李仲飞色变道:“你们为何会有?难道也遇到过黑衣人?”
程涛狠狠掷箭于地,又在其上踩了一脚,恨声道:“看来有内奸!”
李仲飞见赵扩脸色阴沉,显然亦同意程涛所言,惊问道:“何以见得?”
程涛沉声道:“这种弩箭乃京师五卫制式配备,然而只有鹰卫广集天下豪杰,门派繁多,武功兵刃自然杂乱不一,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