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追着侬语艳一前一后出了王府，被守卫瞧见，又是一番大眼瞪小眼，纷纷小声嘀咕，这二位片刻功夫风风火火地跑进去、跑出来，唱得哪一出啊？王府可从来没这般热闹过。
一口气狂奔了两条街，侬语艳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急的李仲飞提气纵身、凌空自她头顶掠过，回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侬语艳收势不住，一头撞进李仲飞的怀里，就此放声痛哭。
“侬姑娘，对不起……”李仲飞犹豫再三，最终将手轻轻搭在侬语艳香肩之上，低语道，“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此委屈。”
小脸深深埋入李仲飞的胸前，侬语艳哭得梨花带雨，许久才摇了摇头，抽泣道：“半年没有见过姐姐，还以为她已经不再生我的气，谁知……谁知她如今竟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
李仲飞望向王府的方向，方才奇异的香气唤起他深处的记忆，使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轻叹一声，喃喃道：“也许……并不是你姐姐不想见你。”
闻言，侬语艳扬起小脸，美目之中饱含疑惑：“你想说什么？”
李仲飞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昨日你曾经对我提起过，说你姐姐起兵反叛朝廷十分蹊跷……”
侬语艳冰雪聪明，已听出李仲飞要讲的话关系重大。这时，一队巡城的士兵远远走来，她忙阻止李仲飞继续讲下去，拉着李仲飞快步走向城南。
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弄堂，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直到临近高耸的城墙，才在一家客栈前停住脚步。
客栈临街二层小楼，大门虚掩，灯光昏暗，看上去生意十分萧条。侬语艳示意李仲飞稍候，又左右看看才闪身入内。
片刻，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走出来，领着李仲飞径直上了二楼。
侬语艳早已在房中等候，见李仲飞进来，冲店伙计道：“你叮嘱其他弟兄一声，若有外人投宿，莫要安排在二楼。”
“小姐放心，”店伙计笑道，“咱们这里偏僻的很，平时便极少有客人，小的这便上板打烊。”
侬语艳摇头道：“不可，提前关门更容易引人起疑，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店伙计应命而出，侬语艳掩上房门道：“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全是我曾经旧部，如果说黑龙城有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便是这里了。李大哥有何话，但说无妨。”
李仲飞点点头，略作低吟道：“在王府中，我注意到你姐妹二人形同陌路，难道你们一向如此吗？”
“怎么可能！父母早亡，姐姐一直待我很好，”侬语艳连连摇头，随即又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但是，自从四年前邱胜宝来后，姐姐便与我日渐疏远。后来起兵攻下黑龙城，我姐妹更是难得一见，有事也是邱胜宝代为转达。”
李仲飞皱眉道：“你可知这邱胜宝是何来历？我看此人并不像僮人啊？”
“不知道，”侬语艳坐在李仲飞身边，沉声道，“不止是我，全族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姐姐为何对他如此信任，还将军中大小事务一概托付？这……不合常理啊！”李仲飞神色凝重，眉心处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随着一个个疑问铺开，事实正向着一个最坏的方向发展。
时已黄昏，天光暗淡。
侬语艳俯身桌案，轻轻拨弄着灯芯道：“我也一直很奇怪。记得那年秋天，姐姐因为朝廷征粮一事心中烦闷，便独自外出打猎，两天之后回寨，已与邱胜宝在一起了。”
“打猎途中偶遇？”李仲飞沉吟道，“你姐姐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侬语艳点头道：“姐姐原本打算带领族人聚众抗税，回来的第二天却命人将三成税粮变换钱帛，悉数送于知府，那知府得了贿赂，征粮之事便不了了之。后来我才知道，这全是邱胜宝的主意。”
“舍小顾大，既避免了与官府发生冲突，又保全了多数粮食。”李仲飞赞叹道，“看来这邱胜宝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啊。”
侬语艳叹道：“李大哥所言极是。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姐姐性情大变，除了邱胜宝，谁的话也不听，还当着诸位部落族长的面，宣布邱胜宝做了军师。”
李仲飞追问道：“然后便起兵反宋了？”
侬语艳摇头道：“邱胜宝做了军师之后，只是一面大力征调、储备粮草，打造兵器铠甲、扩充兵勇，一面不惜重金贿赂宋廷官员，使其开放多条商路，积蓄银饷。”
说到这里，侬语艳突然粉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恨恨道，“当时部落族长们都以为他为了壮大僮家殚精竭虑，谁也没想到他竟是在整军备战。直到光泽县暴乱发生……”
李仲飞细细品味着那几年僮人的变化，感慨道：“厚积而薄发，看来这邱胜宝接近你姐姐，应该是早有预谋。”
侬语艳微微点头，幽幽叹了口气：“姐姐从来没有打算过发动战争，她曾经是那么的热爱和平，一心希望族人能够安居乐业。”
李仲飞思索着问道：“也许是光泽城的事使她雷霆震怒？”
“不！没有！”侬语艳一拍桌子，大声道，“暴乱发生，几个部落族长来求姐姐做主，姐姐仍劝他们相信宋廷，希望通过朝廷惩治贪官恶吏，还僮家一个公道。”
李仲飞不解道：“那又为何……”
“都是邱胜宝！他见姐姐无意亲手报仇雪恨，便深夜独自去见姐姐。”侬语艳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一夜之间，姐姐忽然召集所有部落族长，宣布起兵反叛朝廷，还当众杀害了几位反对最为激烈的部落族长。就连我，也被赶去了距离五毒教咫尺的‘泽兑’寨，一年只能来黑龙城两三次而已。”
“一夜之间……”咀嚼着这句话的深意，李仲飞暗下决心，肃容道，“侬姑娘，你觉得现在的侬语素还是你的姐姐吗？”
说着，他忍不住用手掌碰了碰自己胸口。就在他怀中，正躺着几粒药丸，那是仝欣送给他专门抵御离魂草的解药。
侬语艳怎能明白他的意思？兀自盯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垂泪道：“姐姐确实像是变了一个人，也许，恢复南天国往日辉煌的想法，其实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而我却不知道吧。”
“侬姑娘，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起兵之事，根本不是你姐姐的意思，而是有人暗中胁迫？”李仲飞一边尝试说出自己的怀疑，一边还要顾及侬语艳能不能接受，毕竟控人心魄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果然，侬语艳十分吃惊，失声道：“怎么可能？姐姐在族中的威望无人可比，族人对她从来都是俯首听命，而且她的武功极高，我几乎不是她一合之敌。谁敢胁迫她？谁又能胁迫得了她？”
李仲飞感觉问题越说越乱、圈子越绕越复杂，无奈之下，他干脆直接讲出了离魂草的秘密，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认为，你姐姐必是中了类似的药物！”
侬语艳自然不信，像看怪物般看着李仲飞，甚至还伸手在李仲飞额头上摸了摸，想试试他有没有发热。
李仲飞拨开侬语艳的手，有些着急道：“方才进你姐姐房间时，我便闻到一种奇特的香气，非常像离魂草燃烧发出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