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十天,林七每日也不出门,都在屋中打坐修炼。这天上午,正在屋中修炼之时,一个三代弟子,忽然来到他屋外叩门。
老黑也不在意,懒散地卧在外面的草地上,悠闲地打着滚。林七听见叩门声响,心中早已猜到是什么事。散气归元,从榻上下来说道:“进来吧。”
一个女弟子进来躬身行礼说道:“李远师叔请您到问道堂中叙话。”
林七说道:“是水漓剑派来人了吗?”
那女弟子奇怪的问道:“您怎么知道?”末了心中却想:他修为比自己高深不知多少,这些小事,自然可以猜到,便说道:“却是水漓剑派来人了。”
林七说:“恩,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女弟子便退出了房门。
林七整束衣冠,将那日被老黑咬破的衣衫换去,便朝前面山峰之上的大殿走去。
来到问道堂中,李远正同寒星仙子交谈。见到林七,便迎了过来。林七上前对寒星仙子说道:“见过寒星师姐。”
寒星回礼说道:“林师弟不必客气,我今天可是来向林师弟道喜来的。”
林七明知故问地说道:“哈哈,我既不成亲,也修炼无成,有什么喜可贺的?”
寒星说道:“林师弟实在是贵人多忘事啊,难道真忘了不成?”
林七依然装作不知,说道:“恩?什么事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寒星此时已看出他是在玩笑,于是也不说破,只是继续说道:“当日与李锦大战之后,受过谁人的什么托付,师弟可还记得?”
林七听完笑了起来说道:“哈哈,我自然记得。”
寒星仙子微笑着说:“当日林师弟答应我门下弟子杨韵,要将她的孩子收做弟子,今日我便是来为你送徒弟来的。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一件喜事?”
林七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有劳师姐了。不过这收徒可未必是件喜事。”
寒星仙子问道:“哦?这话如何解释?”
林七说道:“收了徒弟,就得终日管教,劳心累神不说,还得帮他终日求丹炼药,可不知道要多么麻烦。哪里比得上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好。这个道理,师姐你说对不对啊?”
寒星仙子却笑着说:“呵呵,将我水漓剑派的弟子,送来风云门做弟子,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的。但现在有林师弟这句话在,我可就放心了。”林七听了郑重地说:“这一点,师姐你不必忧虑。我林七的弟子,自然是要全心教导的。”
寒星仙子说道:“如此便多谢了。”
林七赶忙还礼。
寒星仙子也感怀杨韵遭遇,对她的孩子,自然更是十分疼爱。原本有意要留在水漓剑派中,悉心教养,好弥补水漓剑派对杨韵的亏欠。却被杨韵告知,要将自己的孩子送来风云门,拜在林七门下。寒星与寒月二人,虽然都答应了,心中却更伤心,知道杨韵之所以要如此做,是因为对水漓剑派,已经再没什么情感了。
李远此刻对林七说道:“哈哈,想不到林师弟竟然是我风云门年轻一辈中,最先开门收徒的人。恭喜林师弟收到一个良才美玉,举世无双的弟子啊。”
林七听了这话,觉出其中意味,疑惑地望向寒星仙子,说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寒星仙子说:“当日李锦虽然初为煞魔,修为并不高深,但其煞魔的本质,却是天地间最恐怖的邪物之一,所以才如此可怕。想来在我们初次被他打败之时,他便已经用其本源纯粹之力,为杨韵腹中的孩子,洗髓炼体。这本源之力,亦是天地之道,不染丝毫邪秽,用来为人洗髓炼体,可是大伤施术者的元力修为。是以这个孩子一出生,便天降异象,地涌霞光,仙鹤翔舞,凤鸣九天,当真是天仙之兆。要不是会失信于人,我们可也舍不得将这个孩子,送来风云门了。”
林七听了她的话,心中叹了口气,想到:若不是如此,当日自己几人,或许也伤不了李锦了吧。当日若李锦不死,他们三人总还是有许多幸福的日子可过。且有杨韵与他们的孩子羁绊,李锦破而后立,由魔入佛或许也是有可能的。而现在呢?李锦魂飞魄散,消亡于天地之中,此刻既然杨韵已经将自己的孩子送了过来,想必她也不在了吧。这些事想来,总有些伤感,林七也不形于色对寒星仙子说道:“哈哈,这样厉害的徒弟,日后成就,说不定可比咱们要大得多。真是期待青出于蓝的时刻。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我的徒儿了,她在哪里呢?”
寒星仙子笑道:“师弟莫急,我师姐正带着你的弟子,在外面玩呢,我们一起去找她们吧。”
林七说道:“这怎么能不急?我们快去找他们。”
于是三人从问道堂出来,转过几重院落,便来到一个环境雅致的独院之中。里面芳草依依,群卉争妍,蝶舞蜂忙,一派大好的春光。
寒月仙子正抱着一个婴儿,在花草之间闲玩。见到几人,便走了出来。寒月将怀中的孩子送到林七手上,只见她双眼灵动,十分的欢快,眉目和美,竟是一个女孩儿。林七仔细探查,便觉出她气韵天成,非凡出尘,心中更是喜爱已极。想起她父母之事,心中又更增添了许多怜爱。暗自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铺平长生的大道。当下又对寒月与寒星两人称谢。
林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名字没?”
寒月仙子说道:“她的母亲给她取过了,叫做杨心怡。”
林七听到她姓杨,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哀伤。当日杨韵曾对她说道,不愿让自己的孩子知道她们二人的事情。大概便是因为如此,连父姓都不用,而为她取名杨心怡。且这样的名字,没有自己丝毫的意愿加于其上,她心中,竟无丝毫怨恨之气。可见无论她们自己遭受了怎样的磨难,都不想有丝毫怨念,加诸在自己孩子身上,只希望她快乐无忧的度过一生。
林七笑着说道:“杨心怡,是一个好名字啊。”
此刻已是午时,三人回到问道堂中,李远命门中弟子为几人送来午饭。吃过饭后,寒月便与寒星仙子起身告别。李远再三挽留,两人却以要早日会门中复命为由,飘然远去。林七与李远将二人送走,又一起回到问道堂中。
林七对李远说道:“林七先师已然羽化而去,还请师兄你禀告掌门林七收徒之事。”
李远说道:“这个自然,师弟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说完便走了出去。
问道堂本就在问道殿之侧,自然比问道殿要小上许多,乃是风云门后辈之人,接待远客,相聚讨论之所,在这里互相探讨传授些修炼之上的经验。有时论得久了,便在这里吃饭睡觉。也有长老闲时,来此为门中弟子授课。而风云门中凡是有弟子收徒之时,必然要禀告自己的师父。只是林七的师父幻妄仙师早已羽化仙逝,此刻就只能先禀报掌门。而问道殿,于风云门中乃是重地,除长老以外,门中弟子不可擅入,以示对道之敬畏。而李远乃是掌门弟子,是以禀报之事,自然他去比较合适。
林七在问道堂中等候片刻,正与怀中婴儿玩闹之时,忽然听得大殿之外,一阵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到得近时,便听到有人急切切的吼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快出来……”林七朝外望去,门外也没见到人,心想是何人敢在问道堂外面大呼小叫。可等那大喊大叫的人来到问道堂时,他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因为来人赫然正是风云门掌门幻真仙师。
幻真仙师站在门口一脚踩在门里,一脚还踩在门外已经迫不及待地望着林七说道:“是你要收徒弟?”
林七被他这阵势吓得有一点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幻真仙师说道:“那你徒弟呢?”
林七看一看手里,双手往前稍微一送。
幻真仙师却身影一闪,瞬间跨过整间问道堂,一把将那婴儿抢在手里。啧啧称叹道:“果然是天下无双,天下无双啊……”他兴奋地看着手里的婴儿,那婴儿也开心地伸出手来抓他的胡子。
林七正不明所以时,门外又已经挤进来许多人,只见风云门中二长老幻坤仙师,三长老幻觉仙师,四长老幻清仙师,五长老幻斗仙师,六长老幻空仙师一齐到来,都围着那婴儿称赞个不停。过了许久,李远才赶了过来。
李远走到林七身前,见他仍不明所以,笑着说道:“呵呵,师弟勿怪,实在是几位长老听说师弟你收了一个好徒弟,都迫不及待的过来要看一看她。”
林七这才了然,同他相视一笑。
几位长老,聚论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将杨心怡还给林七。林七看着他们的眼神,心中哪里会不明白,他们都恨不得抢着要收她做自己的徒弟。若不是身为门中长老,与门下弟子抢徒弟不成体统的话,他们几个恐怕早打了起来。
毕竟如此天才的弟子,谁人会不动心呢?
幻真仙师当场便对李远说道:“你一会儿去安排一下,就说林七的弟子,乃是我风云门中的精英弟子,直接修习最高法门,长大以后,门中不许安排事务,其所有供给,按长老的地位分发,挺清楚了吗?”
李远当下一惊,赶忙说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幻真仙师转而对林七说道:“哼,对她你给我好生照看,若是有丝毫差池,或者修炼上差了一步,我拿你是问。”
林七当下一惊,莫名其妙地想这怎么还骂上我来了。但掌门面前,他哪里敢有丝毫分辨,连忙说道:“是,弟子听明白了。”
幻真仙师这才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忽然想起来,林七毕竟是杨心怡的师父,自己这么跟他说话,万一他心中不快,带着杨心怡自立门户可了不得,又想起当初林七年幼之时,没有师父照料,门中之人都欺负过他。这些事自己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仙途之中,多些挫折磨难,正好可以磨练他的心性,以至宠辱不惊,可万一这小子心中生恨,可就不好了。于是又赶忙赔笑着说:“嘿嘿,林师侄啊,你可明白做师伯的一番苦心?我实在是希望你不要懈怠,耽误了你弟子一生的前程啊。要知道天底下做师傅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子尽心尽力。可你实在是年纪还轻,当师伯的若不提醒你,实在是怕你不懂得教育弟子啊。”
林七连忙说道:“是,弟子多谢掌门师伯的一番良苦用心,弟子日后一定不会懈怠,好好教育弟子。”
幻真仙师说道:“恩,孺子可教。门中每月给你的供给是多少啊?”
林七听到这一句忽然觉得供给这词似乎陌生的很。对幻真仙师说道:“供给?什么供给?”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领过门中供给了,以至于连门中之人,皆有供给这件事都给忘了。
幻真仙师心中暗叫后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转身对李远说道:“门中每月给你的供给,是多少啊?”
李远说道:“上品清风丹三瓶,以做修炼之用。”
幻真仙师说:“嗯,不错。以后林七的供给也加到同你的一样了,你着手去办吧。”幻真仙师说完,便走了出去,其他风云门长老,也跟着他走了。
而问道堂中,徒留林七与李远两人汗颜。李远修炼日久,门中每月给他的供给自然比林七他们这些二代弟子多些好些。可要知道林七刚入门的弟子,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领的是长老级别的供给,可她的师父,却还是门中二代弟子级别的供给,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但掌门之令,可不是他们敢质疑的。于是李远着手去办这些事情,林七则带着杨心怡回到了自己屋中。
不一时,便有一个三代弟子在外叩门,林七叫他进来。
那弟子手中拖着一个盘子,放在屋中说道:“启禀师叔,这是师妹本月的供给,掌门特地叫我送来的。”
林七说:“恩,你放在那吧。”
那弟子却也不走,吞吞吐吐地有话要说,林七看他为难的样子,不明所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弟子说:“掌门人有一句话要吩咐。”
林七说:“什么话啊。”
那弟子还是犹豫着不敢说,末了才狠下心来说道:“掌门人说,那些聚元丹是专门给师妹的……师叔……师叔你万不可自己用了。”
他结巴着说完这句话,林七却心里好笑,说道:“恩,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弟子听了如蒙大赦,赶忙走了。
林七却看着放在那里的聚元丹,心里好笑。要知道每月的供给都是月底才会发下来,而门中长老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给杨心怡送来,可见心中之急迫,也不管她现在还能不能用到。
而这聚元丹,只一粒便已经抵过数十瓶清风丹,用来修炼,可说是如有神助。林七看见的时候,早已经垂涎欲滴了,可现在掌门人的一番话,却叫他不敢在心生次念。
其实他哪里知道,幻真仙师的原话乃是:“你去告诉他,这小子如果敢偷吃了一粒聚元丹,我立马便知,到时候一定要叫他好看。”这话那三代弟子哪里敢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若换了从前,风云门中之人,并不知林七修为深浅,都只当他好欺负,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克扣他的供给,而现在林七数次大战,名头即使外面不知,在风云门中却早已是传遍了,是以那三代弟子,在他面前,又哪里敢造次?
林七却看着怀里的婴儿说道:“呵呵,从今往后,咱们可就是师徒了,我自然会好好的教导你,不让你收人欺负……不过你生的这么可爱,却生世如此悲惨,倒是跟我有些相像……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你在世上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有师父我保护着你,一定让你证道长生,到天上过神仙的日子,永远没有忧苦……”
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子,十分喜爱,次日便带着她出门,要去乾清山深处,一座明心观中求见知天道人。这道人乃是世外高人,不问世事,却专研推演之术。仙道之中,常有修士来找他问卜。林七也是收了弟子,一时心喜,要来此处,为自己的弟子算上一卦,看她往后造化如何。
一路慢行,顺便带着杨心怡玩赏山间景色。虽然她尚且还小,但毕竟天生神韵,在这山野自然之中,却是心神欢畅。
林七直走了一个上午,才来到明心观外。伸手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五岁的道童缓缓将大门打开。林七说道:“小师傅,你家道长可在?”
那道童说道:“我师父今早出门去了。”
林七心里有些失望,说道:“哦。不知道他何时归来?”
道童说道:“不知道。”
林七说:“哦。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
道童说:“等等,你可是姓林吗?”
林七说道:“正是。”
道童说:“哦,那我就知道我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七说:“啊,什么时候?”
道童说:“我师傅说了,你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七听了,心里暗叹,想这老道到底搞的什么玄机,为何专门要避着我?于是对道童说道:“那好吧,等你师父回来,就说我只求一卦,希望他老人家能够见教。”
道童说道:“我师父说了,他不会见你的。”
林七说:“他为何不见。”
道童说:“我师父说,有些事知道就知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天地万物自由造化,何必强求呢?你还是走吧。”
林七说:“哈哈,本来我也不在意,但他这么一说,我可就非算不可了。”
道童说:“你当真非算不可吗?”
林七说:“那是当然的。”
道童说:“那你进来吧。”
林七说:“为什么?”
道童说:“我师父说了,你若是非算不可,便叫你进来,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林七说:“好,是什么东西?”
道童说:“我不知道。你先进来吧。”
当下林七便跟着他走入道观之中,道童请他在正殿上座,为他沏茶以后,便跑入内堂,去取东西了。
只见他将一个小黒木匣子捧出来,交到林七手里。林七接过来,正要打开,道童忽然说道:“不行,你别打开,等我走了你再看,我不能看。”
林七说:“呵呵,这有什么,凭什么我能看你不能看?”
道童说道:“我师父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里面有什么,连我师父自己都不知道。”
林七说:“好吧,那你出去吧。”
道童听了赶忙跑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喊道:“好啦,我藏好了,你看吧,我看不到了。”
林七这才打开匣子,只见其中有一个信封,打开其中,却是一首言词十分婉约的诗,其上言到:空自鸣佩环。
何相等翠烛。
霜重风裳湿。
别鹊夜月度。
林七仔细看着这首诗,待他明白之后,心中忽然一惊,手里的信纸、木匣、信封都忽然烧了起来,不一时便化作灰烬。任凭这火烧在他的手上,也丝毫不动,久久才回过神来,抱着怀中的婴儿说道:“好了,人家不见咱们,那咱们就走吧。”杨心怡依然衣服婴儿天然淳朴的表情,笑着去他脸上乱抓。林七呵呵一笑,将他在怀中抱好,走了出去。
一路上慢慢回转,心事忧重,望着怀里天真的女婴,觉得有一丝发苦。此时已是暮春,山色蓊郁,繁华似锦,山间小路旁边,却有一颗梨树正散着雪似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