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逆着光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那本该最是凉薄的唇微动,仿佛说了什么。
下一秒,慢镜头一般,那颀长的身影倒在了地上,溅起周围的尘土,尘土一圈圈扬起又缓缓落下,唯美而凄凉。
莫清的心脏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住,窒息地要命,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动作。因为,动不了。
师父。
这一次。
我在……
熟悉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
天空中的雷声不再那么急促,灰黑色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阴沉地天空,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雨珠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树叶和地面,冷风携着潮湿的水汽刮过一地狼藉。
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到头顶,莫清终于回过神来,她僵硬地跪在地上,小心地唤他。“小……小…寒?木……易寒?”
莫清不知所措地看着木易寒,他的背上被那云雷击打得焦黑一片,在外翻的皮肉下甚至可以看到那白色的肋骨,只是这样看着,莫清便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木易寒!”莫清颤抖地叫他,手缓缓伸向他的鼻子,没有……没有气息。莫清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低吼道:“你醒醒啊?你他妈不是很能演吗?你别装了你听到没有啊!”
然而回应她的是愈发冰冷的的雨水和刺耳的风声。
“你醒一醒啊,求你……睁开眼,你是道凌老祖怎么会死!你可是……”男主啊……莫清几乎绝望地看着他紧闭的眸子,他是重生的又怎么样,他阴险毒辣不择手段又怎么样,他设计害她又怎么样,她只要他能够好好活着!
若是连命都没有,这所有的一切,又他妈有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青紫的嘴唇,深吸一口气,捏着他的鼻子便将口气渡了过去。她便这样给他做了几十次人工呼吸,就在莫清准备放弃的时候,木易寒忽然吐出一大口污血,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莫清几乎喜极而泣,她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后来莫清每次想到这里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们修真之人都有自己的元神,木易寒当时看着被雷给劈焦了,她便下意识以为他死定了,但是像木易寒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护住自己的元神。况且,木易寒当时身上带着不少好的丹药,她居然傻地给他做那么多次人工呼吸。
而木易寒也不是被那人工呼吸给救过来的,当时他只是元神被云雷震出窍,勉强护了那壳子一下,直到莫清不准备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他才悠悠地回到了身体里面。莫清听完便骂他不知羞耻占便宜,他却笑得一本正经道当时真的被师父那“豪放”的举动给震惊住了。当然,这些又全部都是后话了。
此时莫清看着木易寒缓缓睁开双眼,全身像脱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伴随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她连木易寒的样子都看不真切,她只知道,木易寒没有死。
这样,就足够了。
木易寒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道:“师父,我没事。”
莫清从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却在听到这平淡至极的话的瞬间溃不成军,她转过身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殷红地快要滴出血来,倔强地不吭声。
木易寒心疼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那个颤抖着的小小身体,声音有种撕裂的沙哑。“对不起。”对不起,害你担心了这么久。对不起,差一点,就来不及护住你。
莫清感受着身后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终于哭出了声音。
她死死抓住木易寒的胳膊,闭上了眼睛,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肆意流淌。
你可知道,我真的绝望了?
你可知道,那一刻我真的有种想和你一起死去的冲动?
你可知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你在我面前倒下的场景,那种全世界都崩塌的……惶惑。
大雨中,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在那片灰黑色的苍茫中,有种令人窒息地温暖与冰冷。
而那原本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巨大的鸿沟,仿佛正在被一点点冲刷着,待到某一天,也许终将不复存在。
另一边,两个仓惶的身影正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光散看着脸上满是血迹的魏思尔,讽刺道:“你不是都计划好了吗?怎么还是被他弄成这幅样子?”
魏思尔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他那种人居然会替别人挡劫!那种人!!那种人……”她不甘地大声笑着,声音尖锐刺耳,到最后竟是低低地哭出了声。“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人?他根本就没有心,没有心!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啊?!”
光散看着几近癫狂地女子,莫名地觉得悲凉,他忽然想起了师父弥留之际留给他的话。
光散,你无情但有心,能让你执着的,若是爱,便万劫不复,若是恨,便不要急着去散了它,且让那恨留着,去支撑你这一生。
恨吗?他苦笑,手下一掌将魏思尔打晕过去,她现在的实力虽比他高,但是现在几乎是走火入魔,恐怕不用他动手也撑不了几日。
但是他又想起两人一开始订的死契,心下又一怒,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在死契没有解除之前,他还是得保住她的性命才行。
御剑之下路程很快,没过多久他便带着魏思尔到了她事先指定好的地方。一个胡同里的小宅院。
光散推开门,不由得呼吸一窒。
桃花灼灼,一袭墨衣的女子婷婷而立。
美。
美得让人止不住地拜服,甚至有种跪地而拜的冲动。
那人的美不是艳也不是冷,而是实实在在的美,那么惊心动魄,那么高高在上,甚至超越了性别的界限。
绝色已经无法来形容那么一种感觉,那份天地间的独独一份。
那名女子盈盈一笑,仿若百里桃花迎风绽开,漫天花雨随风而舞,带着清雅恬淡的温柔,却又如高山雪原上冰莲初绽,有着不可一世的清冷与孤高。而她左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火红似血,开出浓烈至极的绚烂,让人想到死亡,却仍旧忍不住地靠近。
过了半晌,光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请问,阁下是?”
“我来接小尔。”那女子轻灵的走过来,温柔地将他怀中的女子接过,墨色的眸子中带着些许歉意道:“小尔太调皮,给您添麻烦了。”
“不……要紧。”光散哑然一笑,但是心底清明了不少。“阁下是她的朋友?”
“朋友?”那名女子墨色的眸子荡起一圈圈涟漪,垂眸笑道:“只是故人罢了。”旋即她又看向光散。“我知道小尔同您订了死契,这是在是不应该。我代她向您表示歉意,死契便到此为止。”
言罢,墨色的广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光散便觉得身体一轻,细细感受之下,那道他用尽无数办都没有解开的死契,竟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谢。”光散微微颔首。“阁下需要我做什么?”
“呵……”那女子清笑一声,宛如清泉淌过古老的青石板,有些清冷,又有些落寞。“您觉得我会向您开条件?”
光散赧然。低声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阁下不要计较。”
“无事。这本就是我替小尔向您道歉的,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女子无奈地看向怀中的魏思尔,道:“还请您忘记这件事情。”
光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微微点点头。“好。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言罢,便头也不会地出了宅子。
这个女人,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了的。恐怕就算是莫林来了,也不一定能走过十招。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如此……诡异。
那名女子看着光散有些急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她面无表情看着怀中的女人,冷笑一声道:“木易寒说得果然没错,也就是你能蠢到这种地步了。”
灼灼桃花瞬间飘落化为粉霁,只剩下光秃秃的丑陋的枝桠留在那里,在风中飘摇着。
“不过能把这壳子带回来,也能免你一死了。”
冰冷的话语随着那一地粉霁,消散在风中。
倾盆大雨逐渐变小,稀稀落落的雨滴落在翠绿的树叶上,沿着叶子的纹路滑下,滴在下面的小水坑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阴冷潮湿的树洞中,莫清艰难地拿着磨碎的丹药,一点一点洒在木易寒的背上,已经焦黑翻出的皮肉渐渐的开始复原,莫清别开眼睛不忍心去看,虽然木易寒一声不吭,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疼极了。
“师父,不要担心。”木易寒脸上的温柔让莫清心里更加难受,她淡淡点了点头,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喉咙已经哑了。“下次,不要再……”
“不会有下次了。”木易寒笑得温柔。“这种事,徒儿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莫清呆呆看着他,总觉得徒弟有哪里不一样了,而且这种笑容,让她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保证。”
木易寒淡紫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让她忘记了嘴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