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陡生,杨昊心知必是因筋脉伤处所致。当下不敢大意,引导原本残存丹田内的少许灵力,以经文所述诸般真气搬运周天之法牵引,向右臂云门穴缓慢冲击过去,以为助力。不久,只觉臂膀处似有一团热气,翻滚其中,如温水涤荡,舒爽已极,云门穴便如大河淤塞转眼间变为河道贯通,河水倾泻而下,畅快无已。
杨昊心中一喜:“娘教我的法子果然好用,这般以气益气,不仅不会因为力道过于猛烈而伤及极为脆弱的穴位,我体内原本所有的真气还具有疗伤之能,可以浸润穴脉,祛伤补损。若足够幸运的话,我体内筋脉之伤藉功法之力回复如常,也并非全无可能。”想到此处,精神为之一震,更加用心修炼起来。
此时他对于从导气入体之法已颇有感悟,但碍于阅历有限,不敢多做尝试,接下来几个时辰里便一直以此法修炼,良久不辍,直至后来,即使不调用体内原有真气,单凭外界引入的天地元气,亦可经云门穴而通行无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竟沉浸在修炼之中的杨昊惊醒。睁开眼来,入目所及昏昏沉沉,才知已是入夜时分。阿福的声音隔着门道:“昊少爷,老爷见你戌时将近都没有来前厅用饭,遣小的过来招呼一声。”
“知道啦,我这就过去。”杨昊回道。
阿福心细,道:“要我进来扶您一把吗?”杨昊未答,先是感受一番,只觉丹田之中有一股充盈之感,当是修炼之后真元更加凝聚精炼之故。心内暗暗高兴,想道:“虽说我此生在修炼一道上达于大成无望,但这般修炼下来,身子总会强壮不少。”话虽如此,但目下若要他独行百十丈距离赶去前厅,尚且难能,于是道:“阿福,你进来吧。”
在阿福搀扶下,杨昊推门而出,但见四下里一片昏暗,难以视物。好在阿福早有准备,取过挂在一旁的灯笼,两人左近三丈以内,登时亮堂许多。
“噫!”杨昊身子一颤,发出一声惊叹。
文兰花虽然生性耐凉,却也承受不住寒风吹袭。穆文兰早前悉心照料的那数十株文兰花,十几日前就已尽数凋零。是以杨昊目之所及,树叶褪尽,野草枯黄,暮色苍茫之下废园中尽是一派荒凉景色。
然而就在此时,在那一片枯萎枝杈中间,有一朵洁白小花,在满空星光之下、幽夜冷风之中,颤巍巍的,悄然绽放。
是黯然独立的苍凉,抑或是不容于俗世的倔强?
用过饭后,杨昊取出两本书册递到杨昊面前,道:“这个你拿着,上面记载着我杨家赖以成名的《排云掌法》,你以前也曾习练过的;另外你读书不多,难免少了见识,下面厚些的是古人所著的史书,没事的时候读一读,于你也有好处。”
“是。”杨昊应道,又询问了句最为关心的事:“伯父,去信月城的事······?”杨峥道:“嗯,我已着人备了一辆马车,明日你与杨云即可上路。”
杨昊大喜道:“多谢伯父!”
杨峥摆了摆手,道:“江湖险恶,你二人出门在外,要处处多加小心。尤其杨云你身为兄长,更须多加在意,免得你弟弟在外受了欺负。知道了么?”
杨云站起来说道:“孩儿知道了。”
不知为何,杨昊忽然觉得今天杨云有所不同,较之以往似乎冷淡一些,一顿饭自始至终竟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杨峥又告知二人那人姓甚名谁,至于家住何处只能到了信月古城之后慢慢打听。
回到废园木屋之中,阿福点燃灯火,转身向着此时已然坐在床边的杨昊道:“昊少爷,你从前的病已然好了,不必再受人闲气,却为什么刚刚能下地走路,就要搬回这里住下?”感到他话中关切之意,杨昊心下一暖,笑道:“先前伯父让我在前院选一间住屋,不过我有些念旧,就搬了回来。”
阿福与他向来亲近,私下里无有主仆之分,叹道:“你这就是有福不会享。”
“哪有此事?好啦,不要啰嗦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杨昊不想背后议论是非,催促他赶紧回去。阿福这才嘟嘟囔囔去了,木屋内复又归于平静。
杨昊从怀中掏出祖父所赠书册,将摆在上头的《排云掌法》搁在一旁。余下书册封皮上,除了书名之外另有一行小字“笔斥君非而不畏;腐刑临身而不悔。太史令之耻,古今有过之者乎?”笔力虬劲,墨香犹存,所言均是著书者之事。杨昊虽然认不全上面的字,大概意思也还勉强看得明白,心知这字必是伯父新近所书,用意是勉励自己。伸出手来,轻轻翻开书页,卷首几页记述的是著书者生平,末尾处有“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等句。
杨昊心想:“这位太史令正直敢言,连皇帝他都不怕。不过他一生哀苦凄凉,虽留下千古名著,却又有何喜乐可言?我可不想这样做人。”
又想起二哥杨凡对自己从来都是冷眼相对,以及杨琳曾经冰冷言语:“你不过是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却占了本该属于我和两位哥哥的好处,真是恬不知耻!”
念及于此,杨昊顿有所悟,将书册恭恭敬敬的放于一边,道:“从今而后,我名郭昊!”
这“郭”之一字,正是他父亲本家姓氏。
次日临行,杨昊将自己有心回复本家姓氏的事说给伯父知道,肯请准许。
杨峥其实早有此念,之所以未曾言明,是担心杨昊会多心他想,此刻自然不会加以阻拦,捻须点头道:“我亦曾听你母亲言道:你父亲一辈并无兄弟姊妹,如今到你这一代也是一脉单传,郭氏一脉若从你断绝,我岂不是罪莫大焉,就依你的意思吧。”
尽管对杨昊极为反感,但杨严甫听此言,却微觉不妥,但究竟不妥在何处,一时间却想不明白,有心开口反对,兄长那边已然点头应允,他也只好作罢。
此时已然更名的郭昊道:“这次我与云哥去信月古城,将凰羽山所在打探确实后会从那边直接上路前往,这样一来短时内无法赶回洛州。我和云哥这么久不在家,伯父您要好好照料自己。”
杨峥恐他路上心急,伤势难免反复,嘱咐道:“法华大师说过,你母亲半年内不致有性命之忧,你兄弟二人只要缓慢行路就好,切莫过于心急。”
一提起母亲,郭昊禁不住心绪黯然,点头答应一声,与杨云一起向伯父叩头,又与杨严等人一一行礼作别后,二人登车上马,一路朝东南方向而去。
杨峥伫立当街,直到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对杨严道:“吩咐所有人等,杨昊因奇毒迸发,已然不治而亡,从今而后杨家再无杨昊此人。任何人不许泄露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