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善占骨之人,识天机,洞人心,以其骨又可占亡魂之意,故称占骨师。”
十二月的天气,城市下了第一场雪,从早晨开始,下到现在已经是厚厚的一层。圣诞节就要到了,到处都是节日的氛围,彩灯闪烁,映着地上的雪越发透亮。
街上热闹的气氛越发衬出街角的宁静,这个宁静不只来自昏暗的路灯,还有路灯下那家小小的店。
青砖黑瓦,竹子搭成的小店,外面看极为复古,与整条街都是一种对比,门口栽种着一株梧桐,叶子已经落光,光秃秃的枝干像是要把天空分成几块。
推开小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茶馆,茶香四溢,几张方桌,几条长凳,空气中淡淡的檀香,靠门边的柜台上还摆着算盘,一只白猫趴在算盘上睡觉,窗台上放着几盆不知名的植物,桌上摆着茶具和烛台,整座店都是古色古香,这里唯一现代的东西只有角落的一张沙发,头顶的几盏灯。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书,长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另一半白皙精致,朱红的嘴唇和修长的脖子,纤细的指尖搭在书页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洒下一小片瑰色的阴影,她穿着红色的长裙,脚上是一双绣花鞋,感觉上和这家店融为一体,乍一看像画里走出来。
“请问……”一个声音响起,一个女孩就站在门边上,很可爱的女孩子,白色的棉袄像一个雪球,她弯曲着手指还拉着门:“请问这是了凡茶馆吗?”
“是,”女人盖上书本抬起头,才发现她竟是茶色的眸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凤眼极为诱人:“我是老板,喝茶?”
女孩放心了,手指放开了门,走了进去坐下:“我喝茶,占卜,”
女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去柜台拎起那只白猫扔到地上:“还不去倒茶,”
白猫委屈的叫了一声,迈开优雅的步子往后面的房间去。
女人走过来坐下,笑容还是那么淡,像是画在脸上似的:“我叫茶音,茶馆的茶,音乐的音,”
女孩连忙说道:“我叫珈柔,你是能为我占卜的人吗?”
茶音没有回话,只见从后面端着茶出来的是一个美少年,白色的短发,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大衣,明明现代的穿着依旧奇异的和茶馆相配,脸上带着几丝困意,那琥珀色的瞳孔里还有几分不耐烦。
走过去,将手里的茶放下,又跑到沙发上窝着了,珈柔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少年:“他……他是一只猫?!”
茶音替她倒好茶:“他叫维桢,我养的猫,你在惊讶什么?”
“什么?”珈柔一愣。
茶音说:“你在惊讶什么?你既然来找我占卜,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珈柔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端着茶杯温暖冰冷的手心:“你……真的能占卜吗?”
茶音摇摇头:“我不占卜,我占骨,”是的,她并非占卜师,她是占骨师!
占卜,卜过去卜未来,卜爱情卜事业,只卜活人。
占骨,卜生前,卜生后,卜未完的遗愿,只卜亡魂。
珈柔点点头,把茶杯放下,茶音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细,很白,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她从棉袄的内兜里拿出一方红色的锦缎,包裹着什么东西。
一层一层,小心的揭开,里面赫然是一块还沾着血迹的森森白骨!
珈柔的指尖在颤抖,她很快的把骨头放下,用袖子挡住眼睛擦干刚涌上来的泪:“麻烦你,帮我占卜……不,占骨,他……还有话跟我说,”
茶音略微有些失望:“只是这个问题吗?”问题越多收取的报酬越丰厚,而她收的报酬是人的寿命,这些寿命存下来也好,自己用也好,她就是靠这些寿命,活了整整一千年。
珈柔放下袖子,眼眶还有些红,她抿着嘴角笑:“你放心,报酬我给的很丰厚,”
茶音笑笑,没再接话,只是将那块白骨拿起来,那应该是手上的骨头,刚剔下来不久,占骨师没有占卜师吃香的原因就在于此,没有多少人愿意将自己的亲人爱人的骨头剔下来占骨,不过就有那么几个足够她活了。
“我开始了,时间可能会有些长,”茶音说。
珈柔摇摇头:“没事,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在乎这一点点时间,”
维桢已经拿了一个盘子过来,脸上还是那一副倦意,放下盘子后直接缩着身子变回一只白猫躺在茶音腿上,慵懒的半睁着眼睛看窗外。
盘子里是一个骨碗,一把精致的小弯刀,一块手绢。
茶音拿起小刀毫不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骨碗盛了小半碗的血后才停下,手腕的血也轻易的止住了。
血很快渗透到了骨碗里面,整个碗看上去一片血红,珈柔突然想到有人说过,至亲之人血可融骨,这说法虽然不科学,但是……
“这是我的骨头,”茶音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而后将那一方手绢丢骨碗里浸湿,取出,一点一点的擦拭手里的骨头,其实占骨也分三六九等,占一个人的生平比较麻烦一些。
眼见骨碗里的血快要用完了,手绢也将那块骨头擦拭了千遍,才停下,两只染红的手拿住那块骨头,茶音闭上眼睛。
那是一场血淋淋的噩梦,铺天盖地的吞噬着他原来的世界,原来……那本可以触碰阳光的世界……
我叫顾舒,或者说我原本叫顾舒,我从清朝一直活到现在,除了年龄在长,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一根白发提醒我逝去的岁月,时间在我的概念里越来越浅,我像被这个时间摒弃的外人,是的,我是一个外人,而这个看似温暖的世界,摒弃着很多外人。
但我确实曾经是一个人,一个富家少爷,有宠爱我的父母,有稳重话少的大哥,调皮捣蛋的妹妹,那时是清朝末年,世道乱,天空都经常阴沉的化不开,我剪去从小留到大的辫子,随轮船一同去了美国学习,我记得那天天上下着雨,父亲穿着大褂,母亲一身青色的旗袍,怀里抱着妹妹,哥哥送我上了船,拍拍我肩膀:“家里交给我,你好好念书,等你回来,”
我眼里一阵酸涩,想想还是强忍了下去,笑着点头:“恩,”
轮船开动,细雨薄雾,港口渐渐模糊的身影已经看不清,握紧箱子,我并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
然而美国的生活比我相像中要平静许多,上课,下课,咖啡馆的兼职,每天重复一样让我觉得很安心,但我知道仗还在打,父母,兄妹,都还在等我回家,我还要用我的一腔热血报效祖国,那时候,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无比光明的。
茶音在进入阅读他的人生时,是这样的一段话,由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诉说着,那声音噙着一股悲伤,噙着些许怀念,很快,接下来的画面如泼墨一般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