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这么一说,我浑身掠过一层寒意。
倒不是因为他一口道破我的来意,也不是因为他诅咒我,而是无来由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怨恨情绪,像是他在某一方面吃了一个大亏,终生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这种怨恨情绪都快凝成实质了。
奇怪的是,我直觉认为这种情绪并不是针对我的,而是他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发现不妥,瞬间又收敛隐藏了回去。
不过想到侏儒天生的形体,遭受白眼和嘲弄恐怕是家常便饭,心里有些怨恨也是正常,我没必要探究别人内心的伤痛。
“我会死?你指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你要想得到彩月石,就必须打败鬼王,你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是鬼王的对手。”侏儒的声音很尖利,抬手指了指我的胸口,着重说,“尤其是今天这个鬼王,即使,你有两个堪比鬼王的冥鬼护身。”
我听了大吃一惊,心里砰砰直跳,这个侏儒,他能看到李秀宁和胡小婉?这可是我保命的大杀器。
他是怎么看到的?
老朱那样的大妖都只知道我身上带着阴阳征婚书,也不能直接看到里面藏着的冥妻,当时李秀宁现身后还把老朱吓了一跳。
“前辈,您看的到?”我试探地问道,这个侏儒该不会是隐世的高手大佬吧?
“是的,我能看穿一切虚实。”侏儒点点头。
卧槽,这装逼还装出哲学味道了,我暗自腹诽,不过又觉得这家伙有两把刷子,的确把我镇住了。
有高人在此,我不抱大腿那就是****了,抓紧时间问道:“那您能指点一下我吗,我必须得到彩月石。”
侏儒仰头看着我,眼睛一瞬不瞬,眼神中又出现那种古怪的神色,令我想起一首歌,叫熟悉的陌生人。
当然,我猜测最大的可能是他在运用某种功法继续探测我的虚实,不过我也无所谓了,冥妻的秘密都被人一眼看破,其他又算什么,难道他需要我兜里的一百万?
直到看的我异常尴尬,侏儒才问:“你为什么非要得到彩月石?”
我当然不能说要收集九阴九阳,瞎编道:“天材地宝,谁不想要呢?”
侏儒哂笑一下,表明不相信我的胡扯,不过却出乎我预料地说:“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我楞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前辈,我能问一下您的‘需’是什么?不是彩月石吗?”
倏地,在这一瞬间,那种强烈的怨恨情绪又出现在侏儒身上,他恨恨地说:“不是,我的‘需’是报仇。”
“找谁报仇?”我一惊,脱口问出。
“利用了我,却把我关起来的那些人和妖。”侏儒身上的怨恨情绪瞬间消失,平静地回答。
呃……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茬,一方面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而半信半疑,一方面是分不清他是好是歹,万一是一个阴险狡诈,人神共愤的魔头,那我不是耗子给猫当三陪找死吗?
倏地,我又想到一个可能,这侏儒,会不会就是“和玮”所说的鬼王?
想到这,我不动神色退后了两步,呼唤冥妻,但是李秀宁和胡小婉却没有答应,卧槽,难道又遇到在太符观那种事了?
那侏儒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又扫了一眼我的胸口,说道:“这个村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要接触到……那个东西才能用。”
我一怔,正要伸手,却见那侏儒眼神往我身后看去,说:“有人来了。”
我回头一看,鼻涕正朝这边走来,见我回头,往这边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以后找你,我先走了。”身后传来侏儒的声音。
“前辈,那……”我猛地回头再想说话时,身后没人,侏儒凭空消失了,跟没出现过一样,河水粼粼反射夕阳,还有河边两只小小的脚印,证明不是我的幻觉。
难道这侏儒不是人?
说不准就是那个鬼王,没有人能够在阳间一扭脸的工夫就远遁千里,这不是阴冥环境,那种缩地成寸的诡异道法也施展不出来。
我的手触摸都阴阳证婚书,脑海中响起冥妻的焦急的声音:
“夫君,怎么断了外面的联系?”
“老公,我们看不到外面了,怎么回事啊?”
一问才知道,李秀宁她俩在刚才忽然就不能接触外面的信息了,看不到听不着,睁眼瞎似的,和我说话也没有回应,甚至心急想出来,却怎么也都出不来。
我不禁骇然,按照她们说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我进入这个村子的时间,这村子尼玛到底什么来路?
看来果真如侏儒所说,这地界的确有点特殊,能够阻碍禁锢冥妻的自由空间,不过幸好我手触摸到征婚书,这些限制就消失了。
好像由全自动模式被强行摁回到了手动模式。
脑海中和冥妻交流完毕,我也走到了鼻涕跟前,看了看周围,就先把遇到侏儒的事和他说了一遍,让他有所防备。
“要是再找你,问问他合作能不能算我一个?”鼻涕也想不出这个侏儒的来历,就放在一边,说,“刘小米给我发信息,他们在村里祠堂那发现一块石碑,让我过去当翻译,嘿嘿,我碧泉没别的学问,识别古字也是拿手好戏的。”
说着,转身就走。
“你没有和刘小米在一起啊?”我赶紧跟上。
“别提了,说要分开寻找线索,两两一组,周晓杰非要和刘小米一组,我也没兴趣和别人一组就一个人找你来了,这不刚接到微信。”鼻涕说道。
很快来到村中祠堂,刘小米和周晓杰等人都聚起了,正在一块石碑前研究。
这个祠堂明显是宗祠,面积有二十多平米,正中立一八角形石柱,两侧山墙前面立条石柱,祠内三壁和隔梁石上刻满画像,在西边墙壁前,立着一块黝黑的石碑,上面刻着蝇头小字。
我瞄了两眼,能看出是篆文来,但是大都不认识,这是鼻涕的强项,我自己则看墙壁上的画像。
墙壁上的画像倒是一目了然,因为配着几个文字,比如其中一幅是浩浩荡荡的黑甲军士攻进一座城池的景象,黑甲军中旗帜上圈着一个大大的“秦”字,而城头焚烧抛下的半拉旗帜上,还刻意留下一个字,赵。
其他的大同小异,画的是秦灭六国的故事。
“一个祠堂里为什么会画秦灭六国?”这时,一旁也在看壁画的一个少女在询问周晓杰。
周晓杰竟然懂,说道头头是道:“就是传统,有的祠堂画的是姜太公钓鱼,三顾茅庐,老子骑牛过函谷关,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还有的画的是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呢。”
女娲补天?我听到补天两个就很敏感,总觉得不舒服像是意有所指似的。
不禁轻瞄了一下,却见那个少女拍了拍手笑起来,娇声说道:“晓杰哥你说对了,这还真画着女娲补天的故事呢。”
我听了也大感兴趣,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嘛,蛇身人首的女娲手捧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正往天上飞,天上有一个大窟窿。
画的还挺惟妙惟肖。只要是中国人都会猜出这幅画的内容。
不过我心里却不由一阵别扭,女娲补天的神话故事,混在秦灭六国里,感觉怪怪的。
那少女和周晓杰又看到了下面一幅画图上,不解地说:“这是什么意思呢?好像是在男女共浴,那时候有这么开放吗?”
周晓杰笑着说:“那是温泉,这个男的就是始皇帝,那个女的……是挺怪的啊,怎么女娲画上去了?”
我听了大奇,过去一看,这少女真是瞎说,哪里是什么男女共浴?分明是美女惩治偷窥狂。
其实,就是四幅小图组成的小故事。
第一幅是男的偷看女的泡温泉,第二幅图是女的手一指,男的身上长了疮痛不欲生。
第三幅是男的表示知错,第四幅是女的手一指,男的恢复如初。
只是,男的那装束和秦灭六国画像里的秦始皇一模一样,女的一看形象就知道是女娲。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画在一起呢?
我想不通,想听周晓杰解释,他却沉思片刻没有说话,还看我一眼。
估计这货也不知道,否则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装逼机会。
那边鼻涕也看完了,开始给大家翻译,大致是说这个村里的先祖是秦人百战老兵,在秦始皇修建了阿房宫和地陵之后,被安排在这边守卫两座堪称地球上最伟大的建筑,像他们这样的守卫者星罗棋布在四周,发誓永忠于始皇帝。
翻译完,大家一阵哀叹,这基本没有什么新鲜的,因为谁都知道,附近是骊山阿旁宫旧址,还有秦始皇地陵兵马俑博物馆,这个村的先人作为秦军老兵守卫也理所应当,但是对目前这个村子诡异的状态,以及彩月石和鬼王的情况没有帮助。
这时候,大家的声音猛地一滞,祠堂门口进来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容貌娟秀,尽管脸上画着浓妆,但是也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毫无疑问是这村里的“村花”,怯生生站在门口。
稀奇的是,她穿着一套彩色的古式女装,紧身藕色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紧紧束,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挂着玉质环佩,头上挽着发髻插着一枚玉色簪子。
半响大家没有说话,这女孩漂亮也是漂亮,苗条也真苗条,可是现在夕阳西下,余晖也快消失的时刻,冷不丁出现这么一个人,太诡异了吧?
“你是人是鬼?”那个总是往周晓杰身边凑的少女喝道。
大家这才恍然醒悟,纷纷拿出黄符木剑和其他奇怪的法器,却听到鼻涕悠悠地说道:“别吓坏别人,这是人,不是鬼。”
我早就看到女孩出现的瞬间,鼻涕根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发愣,而是掏出一个瓶子抿了一口,估计又是老鸹眼珠泡的水,看了几眼才说话。
其他人本能地不轻信,也都用自己的方法测了一下,气氛才放松下来。
却见女孩虽然脸上怯生生的,但是还是走了过来,说道:“额们村有规定,外地人在月圆之夜不能住在村里,必须离开,否则你们都会死的。”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大家更起劲,因为已经知道无非就是鬼王出现,等的也是这个时刻好争夺彩月石,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子一句话恐吓而走?
刘小米走上前去,伸手问好,说:“你好,我叫刘小米,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怯生生伸出手,不好意思地握了一下,说:“额叫风婷婷。”
“凤婷婷?凤凰的凤?”刘小米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是,是刮风的风。”凤婷婷忙解释道。
“哦,婷婷,你为什么这么打扮?”刘小米又问道。
“这是额们村的风俗,额今晚就要一直待在这里,族老们说今天月圆之夜,先人回归,要有人伺候。”凤婷婷说道。
我听了心中一动,先人回归?鬼王出现,难道她要伺候的人就是鬼王,某个秦兵的阴魂?
可是,没必要这么浓妆艳抹,打扮瑰丽吧?
“那你们村其他人呢?为什么都不出门,就让你一个小女孩出来?”刘小米继续打听。
“一会儿族老们会来祠堂,额们村自古以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月圆之夜,本村人就要家家关门闭户,不升烟火,
其他人绝对不允许出门,出村的人不允许乘夜回来,即使睡在坟茔野地,也不允许进村。
至于外来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离开,否则,就会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凤婷婷显得很焦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说道:“姐姐,你们快走吧,额是专门提前过来和你们说的,说的都是真的。”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走进了十几个老头子,都是脸上皱纹密布,白发皓首,不够精神却是矍铄。
领头的老头子一进门就说:“外乡人,额们村的祠堂今夜举行活动,你们离不离开村子额们不管,生死有命吧,但是必须退出祠堂,老头子额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大家伙对视一眼,人家这个要求当然不过分,况且,这祠堂都是周晓杰他们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打开门门锁。
于是,呼啦啦全都退了出来。
出来后,我就感受到附近有很多气息在藏着,注视着这里,瞬间,蓝田村的祠堂就成为了焦点。
周晓杰招呼大家也别傻站着,万一鬼王来了可就是受冲击的最大目标,往旁边散开找地方藏好。
我也不知道刘小米那保家仙一脉本事怎么样,冲鼻涕努努嘴,示意他去保护刘小米,鼻涕摸了摸头赧然一笑,往刘小米身边溜去。
妈的,真是见色忘友的货啊。
我也不和他们走在一起,就往外走,走到感觉不到有其他疼气息的地方了才停下,这里能远远看到祠堂。
然后我摩挲着阴阳证婚书,陪冥妻说着话,分析这里的情况,只是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八点的时候,忽然,祠堂里面倏然亮起光芒。
空气中气氛一紧,难道,鬼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