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武青云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意,那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门下这十几条人命虽被无辜戕害,但也总好过因此与灵波教结下梁子,便点头说道:“素心,这事你拿主意,爹听你的。”
武素心应诺一声,道:“三门六派肝胆相照,同气连枝,灵波教弟子如若能改过从善,当是再好不过!”说罢冲那三个人莞尔一笑,既想化干戈为玉帛,又想良言劝善,感化于人。
上官谷早有退意,听了此话,便知武家上下对灵波教也是心存忌惮,笑道:“如此甚好,姑娘的话我牢记在心,待日后回到教中,必然遣人送来厚礼,以表歉意。”
武青云闯荡江湖多年,深知与邪派中人最好泾渭分明,不能有半点瓜葛,摆手说道:“老夫但求能化干戈为玉帛,今日这梁子便从此揭过去,至于什么厚礼歉意,便不需劳烦了。”
上官谷会意一笑,道:“我等蒙放行之恩,感激不尽,日后便当从未发生此事,绝不会再做文章。”
武阔海为人爽朗,胸中半点城府也无,只知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怎能畏首畏尾,任仇人逍遥离去,然而见大哥也开了口,便明白此刻不得不顾全大局,毕竟灵波教声名在外,心狠手辣无人可比,何况面前这三人皆是蜀川邪教中的大人物,若图一时爽快,恐怕从此会后患无穷,因而话到唇边也只好隐忍下来。
武青云挂念三弟武桐城的伤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摆手道:“放行!”
武家众庄客将道路让开,上官谷只怕迟则生变,见上官玉宁伤势减缓,便拉起他的衣袖疾步欲出,却听上官玉宁娇嗔道:“叔父,马匹皆被他们杀了,步行怎可?”
原来武家众人赶到此处,武墨林只怕他们乘马逃走,先行打了三支斤镖,刺死了三匹坐骑。
夏铭焉怒不可遏,厉声道:“今日算你侥幸,还不快滚!若是落到我清明剑派弟子手中,管教你们三个......”
韩商知道她性如烈火,见此情形难免心生愤恨,只怕她再埋怨下去,武家人心生不悦,急道:“铭焉不可无礼!武前辈自有打算。”
转眼再看,灵波教那三人早已出了重围,头也不回地匆匆向南去了。
武青云见三人走远,这才笑道:“夏女侠可是觉得我武家上下太过窝囊?老夫这也是权宜之计啊。这几人毕竟是灵波教中颇有来头的人物,若图此一时之快赶尽杀绝,有两位少侠相助绝非难事,可这梁子若是结下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灵波教势力之大,对付我区区桐城武家,岂不易如反掌。老夫这把年纪,早将生死之事置于度外,但关乎武家上百口子的安危,我又怎能武断。”
夏铭焉听他语重心长,一时间恍然大悟,赔礼道:“前辈千万别介意,晚辈初涉江湖,阅历不足,是我思虑欠妥!”
韩商也道:“武前辈莫要见怪,我师妹也是性情中人,她做事虽莽撞,但绝无恶意!”
武青云岂会计较,摆手笑道:“老夫眼花心明,看得出清明剑派弟子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何况两位少侠的父辈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倘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武家还真奈何不得他们,连一声赔礼致歉也拦不下啊。我心中只有感激,怎会见怪!”
转而又向武素心道:“素心啊,你说已为你三叔解毒,此话当真?”
武素心道:“爹,女儿岂敢骗您。家师医术本就高明,他老人家唯恐灵波教再用断魂砂害人,便苦心调配解药,终于在数月之前有所成就,在此之前已医好了十几人。”
武青云心中大喜,捻须笑道:“***慈悲为怀,仁义为本,济世救人之心堪称天下第一!”
韩商听他赞叹,又见武素心翻鞍下马后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禁不住褒赞道:“素闻‘尚虚教主天下第一’的美名,韩商只恨福浅,未能有幸一览风采,不过今日得见尚虚教主入室高徒,着实一偿所愿!”
韩商这句话绝非阿谀奉承之言,诚然发自肺腑,可武素心听了却觉得面颊滚烫,心头潮热。
原来她方才骤马飞驰,一眼便看到了韩商,虽不知这年轻公子是何来历,却知是己方援手,偏又生得容貌俊雅,气度不凡,可谓风采猗猗,灼灼君子。
她虽是李重生门下高徒,却是个俗家弟子,值此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对韩商这样一个男子不免动了爱慕之情,因而听了这些溢美之词,心中说不出的喜悦;一张娇俏容颜便如雪压梅花般低垂下来,全然不见了方才临阵对敌时的冷艳。
恰巧这时阴云笼罩过来,黑压压地遮在头顶,黯然氤氲的气色映衬在她白如葱心的两颊上,胜似一弯碧玉落在初晨霞光里,诚然让人惊鸿一瞥,难以忘怀。
武青云见景生情,心弦一颤,暗想女儿若能与韩商有所交往,一个是尚虚教主真传,一个则是清明五侠之后,当真是这世上再好不过的一对玉人。
他想到这里喜上眉梢,抬眼看了看天色,正是雨水时节,方才还是万里无云、骄阳似火,这时却已雷声隐隐。
他心念一沉,忙叫过武素心,引荐道:“这两位少侠皆来自清明剑派,这位韩商韩少侠,其父正是清明五侠中韩五侠;而这一位则是夏三侠之女。夏女侠的祖父可是矣阳真人,若论声威,可全然不在***之左啊!”
武素心作揖见礼,道:“素心本想向两位道谢,原来却是清明剑派的师兄师姐,如若再言谢,岂不见外了!”说罢嫣然一笑,抬起头时恰巧与韩商目光相交,瞳仁秋水,一触如电,不禁羞得低下了头来。
韩商并未多想,朗声笑道:“武姑娘说得对,三门六派同气连枝,肝胆相照,若是言谢,岂不伤了同门之谊。”
众人笑了一阵,武青云道:“此地非是讲话之所,眼看天色将雨,两位若不嫌弃,还请到寒舍一叙。”
韩商深知江湖险恶,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而武家上下正是可交之人,何况武素心也三门六派弟子,与自己异门同宗,当真不必见外,眼看大雨将至,如何婉却这一片盛情,不禁转头看向夏铭焉,只怕她会有异议。
夏铭焉则道:“承蒙武前辈盛情,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武青云笑道:“好!那两位少侠请上马,看看赶在大雨之前,能否赶到我武家绿荷庄中!”
众人不再啰嗦,转身各奔马匹而去。须臾踏镫聚合,武阔海从怀中取出一把碎银,交给了店家,又吩咐两名庄客留下来收势残局。
原来这番打斗虽不十分激烈,却也多少毁了些桌椅盘壶,桐城武家向来任侠仗义,怎会一走了之。武阔海又嘱咐那伙计道:“店家,如若不足,到我武家绿荷庄来取。”
武青云一提缰绳,道:“不知两位少侠骑术如何,若想淋不到雨,可要快!”说罢朗声一笑,双脚磕镫,单掌轻掴马背,喝了一声“走”,坐下马会意,翻转四蹄,凫趋雀跃般向前疾奔,眨眼间已驰出了数丈远。
韩商见武青云如此气概,诚然老当益壮,赞叹之余不禁心生豪迈,吆喝一声后打马追随。余下众人亦不甘落后,纷纷催马加鞭,呼喝阵阵,皆已赶了上去。
天空中暗云低垂,几近墨色,潮气袭来,夏风已卷不起沙尘。这条大路横亘旷野,数十骑马风驰电掣般飞奔,一路向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