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明白周山宗想对她干些什么事起,练娟的心就像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胡乱跳得厉害。他惊慌失措,却不敢反抗,大哥的命还在周山宗的手上,而她一个弱女子,也完全无抵抗的能力,她只能由着他任意在她身上胡做非为。但当周山宗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她觉得肮脏、作呕,甚至于精神崩溃,那生不如死的痛苦吞噬她,让她一度感到窒息。她不能,她绝不能再让周山宗这么对她侵犯,她是属于大哥一个人的,无论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突然她脑海中闪过大哥信里所写的:
“当被别人宰杀的时候,你哭天抢地、自怨自艾都没有用。”那段话,它正如雷霆万钧之势左右练娟的意志。
“对,我必须当个强者,只有当个强者方能自救救人。她告诉自己。
她的眼光扫向一旁的桌面,她记得刚刚那个老家伙忘形的把枪摆在那上头。这会儿他正陶醉在自己营造的****中,她必须藉此扭转乾坤让自己有机可乘。她这辈子没拿过枪,也许连它的重量都不清楚,但此时,那是唯一可以帮她脱困的救命工具,她必须拿到它。正忖度如何下手,周山宗已然扯下他自己裤裆的拉链。趁着这个空档,练娟毫不犹豫,对准了周山宗的命根部位猛然一踢,那老家伙当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哀号着。一阵要人命的巨痛,让周山宗无力阻止练娟从桌上把那把枪抄了过去。
“还不松绑?”
练娟双手举着枪对准周山宗,虽然惊魂未定,她仍勉强镇定自己的情绪,这时的局势显然出现大逆转,她得乘胜追击。
练娟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击,让在场所有男人全傻了眼,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竟然能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旋干转坤,当场让周山宗处于劣势。殷烈海解开了束缚,甩了甩手,站起来,第一件事便给周山宗狠狠的一拳。他搓了搓手,走到练娟的身边,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取下她手上的枪。
“让我来。”他说。此刻,殷烈海的身体紧贴着练娟,他才感觉到原来练娟吓得全身颤抖。他微笑着,轻轻在她的耳后一吻,算是给她的喝采及安慰。
“你真厉害!”
他赞赏她,随后他的手指作势欲叩下扳机。
“不要!”
见殷烈海想开枪,练娟立刻阻止他。
“我们走就好。”她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外头有警察。”
听见练娟的话,殷烈海停止手的动作,他对周山宗冷冷叱道:
“钱便宜了你让你带走,这笔帐咱们来日再算。”他对练娟说道:
“你先走。”
没料到练娟才没走两步,外头有个冒失的家伙冲了进来,他嘴里直嚷着:
“老板,有警察。”这个家伙正是周山宗派遣在外巡逻的岗哨,练娟进屋不久,尾随而至的警察正做全面布署的工作,被这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发觉,此刻他慌张的前来报讯。
“快撤!”
周山宗忍痛爬了起来,他愤恨的望着殷烈海二人一眼,便指挥手下往后山逃跑。在一镇忙乱中,周山宗越想越不是滋味。突然,他一把抢过手下的枪,对准练娟叩下扳机。
“去死吧!”
他愤怒地吼道。
没有人能预料周山宗会有这突发动作,连他的手下也吓了一跳,外头有警察埋伏,开枪无疑会开启战局。周山宗肯定被练娟气坏了脑子,才会笨到在这个节骨眼对她痛下杀手。
“练娟!危险!”
事出突然,即使殷烈海的手上有枪,但也来不及制止周山宗。殷烈海不敢多想,一个箭步飞身抱住练娟,他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此刻他能做的,便只有用自己的身体替练娟把子弹的威力降至最低…随着枪响,两人猛然仆倒在地,肩上一阵排山倒海的痛使练娟的意识逐渐模糊,殷烈海紧抱住她的手并未松开,在她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她听到了警察攻坚接续而起的枪响。黏稠而腥羶的液体沾染了她的身体及头发,那是血,是殷烈海和她的血。她想哭,却毫无能力,她开始像个游魂进入飘飘然的状态,终于,她失去了意识。 练娟在医院病床上转醒已是大半天后的事。一睁开眼,乏力的身体及左肩上的巨痛随即向她袭来,她愣了愣,不安的望着四周。
“你醒了?”
妈妈见练娟醒来,十分安慰。
“不要怕,你受了一点伤,不碍事的,多休养几天就会好。”
“受伤?”
练娟脑海中开始搜索着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她左肩的伤来自周山宗,是那个老鬼开的枪。
“子弹擦过你的肩膀,还好,不是很严重。”妈妈说完这话,忽然觉得失言,她连忙闭上嘴。练娟努力搜索的记忆里,闪过了临危殷烈海替她挡子弹的影像。子弹尚且擦过她的左肩,那么,它对大哥的杀伤力一定更强。她想起了那些腥羶的血,顿时巨大的恐惧像一张网笼罩住她。
“大哥呢?”
练娟抓住妈妈的手,即使她全身乏力,肩上的疼痛难当,她仍死命的摇晃母亲的手臂。
“你先别管他,自己都伤成这样…”母亲忍不住哭了,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十分怨怼殷烈海,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他对练娟舍身相救的事实。那个她抚养了三十三年的儿子,为什么这般让她又爱又恨?
“我怎么可以不管他?是他救了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练娟越来越不安,妈妈的态度让她很害怕。
“你快告诉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他…他人还在加护病房,子弹贯穿他的左胸,还好偏了一点,没有伤及心脏,因为血流过多,到现在还没脱离险境。”
“加护病房?”
练娟的头脑一片空白,她嘴里喃喃地说道:
“我要去看他。”随即,她努力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咬紧牙关硬撑着下床。即使每一个动作总要拆解成数个分解动作,她仍努力去克服它。
“不可以啊!”
妈妈着急的劝阻她,她现在连下床都有问题了,还谈什么去探视殷烈海?
“你不要阻止我。”下了床,练娟扶着床沿及墙壁,举步维艰的往外走。妈妈没奈何,只好替她拿下点滴,并尾随着她。
“加护病房现在不开放,你去了也没用。”妈妈舍不得看她这么折腾自己,心里很难过。
“我不管。”练娟忍着满眶的泪水,她必须集中所有的气力到大哥的身边。
他的孤寂她知道,即使她无法体会他何以不能认同这个家,但她却知道除了她他谁也不爱的那分寂寞。特别是他现在已是一无所有,连命也危在旦夕,这时候,若她还不陪在他的身边,他还能凭借什么来与命运搏斗?她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移动了些许的距离,但她不气馁,即使头晕目眩,她仍必须坚持下去。
这会儿,她又不支跌倒,正巧殷雄凯走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殷雄凯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
“我要去看大哥。”练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笨蛋,你去也见不着他的面。”他望着母亲,责怪她。
“你怎么让她出来?”
“我阻止不了她,她执意要去。”母亲不断地落泪。
“你听着,乖乖的待在床上休息,不许再做这件傻事,就算大哥也不会准许你这么做。他奋不顾身救你,不就是要你好好活着?现在你这么不知珍重自己,岂不是违背大哥的意思?你这么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大哥的心,所以请你快回床上去好不好?”
殷雄凯说完,他抱起练娟走回病房。也许是他这番说词说服了练娟,这次,她不再出言抵抗,只是突然地啜泣起来。
“不要哭,大哥是这样强悍的一个人,所以,你也必须坚强。”这几年来,殷雄凯似乎不曾对殷烈海有过正面的评价,这一次,他竟以这么肯定的态度看待殷烈海。虽然他的心里仍不喜欢殷烈海,但殷烈海对练娟的爱,却让他不得不动容。毕竟在这点上,他错看了殷烈海。
“我知道…”练娟努力得想抑制哭泣,只是泪水却不受控制,纷纷如雨般落下。
“可是我…”
“你乖乖听话。”殷雄凯将练娟轻轻放回病床。
“你一向对大哥言听计从,现在,我希望你听二哥的劝,因为我知道大哥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如果能确定他现在仍有知觉,那么,他一定会这么想的。也许,所有的人可以怀疑他对任何事情的用心,但,却没有人能怀疑他对练娟的爱。它甚于长久以来的处心积虑,更甚于他的生命。它让一头野兽甘愿饿死而放弃到手的猎物,它如惊涛、如骇浪,袭卷了一颗冷漠的心灵,并在那冷酷的心灵深处点燃了唯一的热度。时序已进入来年的一月中旬,殷烈海在医院的生活也已持续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从死亡的边缘错身而过,从此,他变得沉默,甚至于不愿进食,以致整个复原情况并不理想。他强烈的隔绝自己,把自己锁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与他受伤前简直判若两人。葡萄糖几乎可以说是他唯一赖以为生的东西,除此之外,他只喝水。彷彿他并不想离开医院,最好一辈子待在病房,哪儿也不去。直到手背上因常期扎针而红肿、瘀血,殷家才不得不为他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自己的房里,殷烈海依然虚弱。也许也因为虚弱,所以不言不语。没有了葡萄糖点滴的支撑,他的拒绝进食又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妈妈每回放置他房里的东西,他总纹风不动的让她收回,妈妈劝了他好几回,他好像没听见,甚至于练娟,他也不理不睬。
这天,练娟下班回来,二话不说的便躲进厨房,今天她打了几通电话回家询问,大哥的坏情况仍然没有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