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大殿门口向外探头探脑了很久,还是没能跨出脚步,忽觉背后一个重力,我就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大殿的门随之在后面关上了。
“姑娘还好吧。”
我勉强站稳了,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很好,公主,她让我守在外面。”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方……”不行,不能告诉他我是方休,一来是他相信与否还是回事,二来就算他相信了会接受一只妖精吗?“我叫方君木。”
“方君木?”将军皱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君木姑娘,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多谢将军美意,不过实不相瞒,我们家公主天性暴戾,如果此时你让我回去,无疑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轻则遍体鳞伤,重则断胳膊断腿……”我实在是不知该找什么借口,只好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
或许是被我这耸人听闻的话语惊到了,将军呆呆地望了我半天。
“那就留下来吧。”似轻描淡写。
黑夜里,说这句话时,我看见他又黑又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淡和的语气举重若轻。
他说,那就留下来吧,一年以前,那时我还是一只小小的鸟,他也曾这样对我说过。
我会留下来,一直留下来,只要你不说讨厌我。
初秋的天,开始下雨。
雨丝淅淅沥沥,屋檐滴水,滴答滴答,像是轻声耳语又像静默无声。
屋檐下,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终于可以和梦中的那个人比肩而立。真喜欢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我心上的那个人是否也会喜欢我,可我却可以选择迈一步离他更近些,或是退一步远远地逃离……就这样,静静地,也挺好。
夜深了,天气愈加凉了,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君木姑娘,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将军声音低沉。
“不,我是奉命而来,不能……不能回去。”我已经困的神情恍惚了,能够说出这句话凭借的绝对是坚强的潜意识,说话间已是立不住了。
“君木姑娘!”将军一把将我托住,隐约间,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到门边,一件披风随之盖了上来,好暖啊,上面还残留着将军的体温和气息。这份感觉,足以让人沉溺了吧。
“妖孽,站住!”
“妖怪,哪里有妖怪?”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见将军的身影一闪而逝。
“将军,等等我,等等我!”我顿时睡意全无,紧紧跟了上去,心想哪里有什么妖怪,一切不过是璎珞公主的恶作剧罢了。
“将军,你误会了!”
将军对我的话毫不理会,脚下生风朝着黑洞洞的前方追去。将军虽然没有法力,武功却不赖,飞檐走壁全然不在话下。不得已下,我只好驾着云去追,才勉强赶上。
站在云层之上,一切都看得分明,在将军前方,赫然一个灰色的身影,难道,真的有妖怪?只是那个妖怪行动有些迟缓,好似是受了伤。片刻间,将军终于在宫墙外不远的地方追到了那只妖怪,两人还交起了手,将军固然武艺非凡,但毕竟是凡人,我急急跳下云层,欲助将军一臂之力。
那妖怪披着斗篷,样貌看不真切,身材却异常庞大,虽然受了伤,实力仍不容小觑。那妖怪手执一把巨型狼牙棒,将军手执一把重剑与他短兵相接,兵器铿铿作响,我在一旁却插不上手,唯恐轻举妄动误伤了将军。看起来,那狼牙棒实在是威力无穷的法器,不过今日那妖怪受了伤,无法将它的威力全部使用出来,几个回合过后,兵器相接僵持在那里,好机会,就是此刻!我凭借轻盈的身体旋身而起,以将军的肩膀为支点,将法力汇聚在双腿狠狠地向那妖怪踢去,正中他的胸口,那妖怪吐了一口恶血,自知情况不妙,幻形隐身逃之夭夭了。此时,将军也已体力不支,霎时蹲在地上,用宝剑撑地才勉强立住。
“将军,怎么样了?”
“我没事,咱们……回去。”将军刚要起身又倒下去,左手抚着胸口。
我挪开他的手,看见胸口一片殷红,像是被爪子抓过,伤口很深。
天空还在下着雨,虽然不大,对伤口却没有好处,现在已经宫禁怕是回不去了。我扶起将军:“不行,得找个避雨的地方。”走了好久,终于发现一个山洞。
我扶将军走进洞内,只是此时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变色锦,你该休息休息了。我解开身上将军的披风,洞内顿时亮了起来。
我扶将军坐下,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发紫,不好,那妖怪的爪子里有毒!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毒液吸吮出来,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
“不要……不要……”
“可是……”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也无法向曼妃娘娘交代。”
“我不在乎!”都这个时候了,哪有那么多顾忌?
“别这样。”将军的声音已经很虚弱。
“那好,我帮你疗伤。”我扶住将军在他身后盘膝而坐,运功施法。相比直接吸出毒血,这个方法显然来得见效慢些。待我觉到额头已经有汗留下来,将军终于吐出一口恶血。
“我觉得好多了,谢谢你。”
“谢什么?”我憨憨地笑了笑,用袖口擦了擦汗,感觉疲惫却快乐着。
“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介弱女子,想不到你还会武功。”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保护公主。”我瘫靠在洞壁上。
“想不到我一世英名,战场上杀敌无数,如今竟然打不过一个妖怪。”
“你是人,用的是内力。他是妖,用的是法力。内力是内心的力量,法力是自然的力量,内心的力量如何能战胜自然的力量呢?”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将军不知还说了什么,但我松懈下去的意识已经辨不清了。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觉身上盖着将军的披风,身旁是燃尽了的篝火,却不见将军的身影。
“将军。”我情不自禁喊出声,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的黑色披风赫然一道三角口子,一定是那妖怪的狼牙棒弄的。可恶,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找了好久仍不见将军,他应该是提前回去了吧。于是,我驾了云向皇宫而去。
“方休,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妖怪抓走了呢!”
“公主,你也看见那妖怪了?”
“我不但看见那妖怪了,还与他交了手,这个妖怪不简单啊,至少有一千年的道行。”
原来那个妖怪是被璎珞打成的重伤。
“他是什么妖怪?”
“还说呢!都怪我出手太快太重了,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就让他逃了。”
“我说公主,不会是你在人间惹过什么情债吧?”我用戏谑的语气道。
“不可能,我可从没来过人间。”璎珞斩钉截铁道。
“那你说他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啊。”
“我怎么知道?”璎珞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会是他看上本公主的美貌了吧!”
听了这话,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捧起将军的黑色披风,怔怔地盯着上面的三角口子出神。
“姐姐,姐姐?”
“嗯?”我回过神,“有什么事吗?”
“没事,昨晚姐姐一夜未归,小蕖很是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哦,我没事,你挂心了。”
“咦,这是谁的披风,怎么破了个口子?”
“是……公主的,我不小心弄破了,正发愁呢!”我沮丧地看着小蕖。
“这种布破了,是没有办法恢复原状的,不过,还是有补救的方法的。”
“真的,什么方法?”我一脸期待。
“你看,这口子这么长,即使缝上了也很丑,不如在上面绣个图案,岂不新颖别致?”
刺绣?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方法呢!我可是连缝衣服都不会。
看到我沮丧的样子,小蕖盈盈一笑:“没关系,这点小事,就交给妹妹吧。”
“不行!”我将披风抱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了似的,“还是我来吧——这样,你教我如何?”
“也好。”
绣什么呢?我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有了!”我大叫了一声,瞬间感觉天气都变好了。我要绣上一只方休鸟在上面!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我就都可以陪伴在将军身边了。
事实证明,现实与想象之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在小蕖师父的指导下,我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完成了我伟大的作品。怎么形容它呢?首先,是红色和黄色的针线。其次,画风略显抽象。总之,能看出来是只鸟。也好,若是绣的太像了,将军岂不起疑?
正当我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时,小蕖在一旁用鼓励的语气道:“姐姐你绣的这只鸟一定很好养。”
“此话怎讲?”
“一看就飞不了。”
好吧,我承认我绣的很丑,不过,这样的“夸奖”我是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