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公公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当日与皇后达成交易,只要他放弃对李家认祖归宗,皇后就会说服李家正妻,同意以妾的名义将他的娘安葬到李家墓地。
所以,当他亲眼看着娘亲那口棺材入了李家墓地,并且,在晚上被皇后偷偷带入,还对着那墓碑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终是义无反顾的进宫做了太监。
这样,就算李家愿意,自己也没有资格,认什么祖归什么宗。
虽然,他的代价十分惨重,然而,能让自己母亲生前的愿望得以实现,他也是十分感谢皇后的。
至少这十几年来,在宫内的日子还是比较舒心的。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出卖皇后,毕竟,他母亲的墓穴还在李家的墓地。
如果他将皇后的事情,但凡说出去一点,那她母亲尸骨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会如何了。
然而,这御郡主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知道这个女人一向厉害,不仅不打无把握的仗,甚至明明已经成定局的输局,都能反败为赢。
所以,对于她的话,他无法不加以重视。
想到此,他干脆抬眼看向蓝若水道:“御郡主,明人不打暗语,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蓝若水却摇了摇头,一脸自得道:“不不不,直接说,不如直接让你见为好。”
胜公公眉头一蹙:“你要带我见什么?”
蓝若水转身,指向那李家墓地的方向道:“自然是见一见你娘亲的墓穴,这么多年了,是否还在里面?”
胜公公的眼神倏地一闪。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不应该轻易去相信蓝若水的话,然而,那日祭奠之后,他便答应皇后,再也不会踏入李家墓地半步。
因此,每年母亲的忌日,他也只是在遥遥几里外,为其烧纸悼念。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他坚守了自己的承诺,也从未再见过母亲的墓穴一面。
所以情感上,他竟真的有些抗拒不了蓝若水的话。
而蓝若水说完,也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当即便道:“走吧,胜公公。”
说完,便同左丘黎对视一眼,接着大步朝前走去。
因为,她方才给他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么,接下来,就让这种子生根发芽就好!
身后,胜公公双手紧握,面色凝重而纠结。
眼见两人走的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身边,看守他的侍卫却是寸步不离,很明显是在等他选择,去还是回。
所以,思虑一番之后,终是咬了咬牙,朝着两个人的方向大步追去。
墓地终究是墓地,就算是位高权重的李家,也不会看管得有多么难以接近。
加上除了蓝若水之外,其他几个人均是武功高手,因此,一行人很快避开众侍卫的看守,顺利的溜了进去。
这一次,不用蓝若水和左丘黎带路,胜公公便直接走向让他记忆犹新的地点。
十几年前,他就是在那里与母亲做了最后的告别,他不可能记不住。
身旁,侍卫们紧紧地盯着他,以防他逃走。
然而,他的双眼专注而凝重的看着前方,根本没有任何要后退的意思。
只是走着走着,脚步却倏地一停。
接着,便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眼紧紧地眯起,仔细的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地方,口中喃喃道:“母亲,我母亲的墓穴呢?”
说完,便像疯了一样,朝着四处开始找寻起来。
侍卫们眉头一皱,赶紧要上前追去,却见一旁,左丘黎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就算让他走,相信他也不会。
果然,在搜寻了几个来回之后,只见胜公公又回到原地,只是这一次,肩膀彻底垮塌下去,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连面容都似乎在一瞬间老去。
然而,那双手却紧紧的握着,满目肃杀,整个人如同黑夜中乍然出现的修罗,恐怖至极。
眼见时机成熟,蓝若水赶紧再补一刀:“胜公公,这就是我方才所说,做人不能太老实了。你为那个女人不惜做尽丧尽天良之事。然而,那个女人却对你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你觉得,你被她骗了这么多年,傻不傻?”
“啊!”胜公公忽然猛地高喊一声。
那声音尖锐凄凉又充满了怨恨,在这个深夜,又出现在墓地中,乍听起来,几乎不似人的声音,让那些侍卫们都惊的直抖。
左丘黎眼睛一眯,迅速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接着,一行人立即消失在墓地之中。
因为,被侍卫们架着离开的胜公公,没有任何抵抗,只有满脸灰白,还带着许多的自嘲。
他傻,他的确是傻!
原本他除了想要见自己的娘亲,还想看看蓝若水和左丘黎到底想耍什么花样,结果现在,他只是证实了皇后在对他耍花样,还一耍就是十几年!
而他之所以如此确信,是因为他来过这墓地周围无数次,一草一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被抓不过几天时间,但以方才那块平地的平整程度来看,那墓穴绝对不是被移走了几天而已。
而且,这里就算守卫再松,也不可能连铲平墓地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到,那样的话就太不符合李家的风格了。
所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蓝若水及左丘黎在墓地上动了手脚。
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皇后那个女人欺骗了他!
并且以此为由,让自己不仅进不了李家的门,做不了他李家的儿孙,反而,还做了她杀人的工具。
想到此,一股剧烈的怒意涌起,李素兰啊李素兰,我好歹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竟然如此待我!
枉我这么多年,手上为你沾满了鲜血!
这样想来,当日他虽然亲眼所见母亲的棺材进了这墓地,但实际上,到底有没有真的埋下去,都很难确定吧?
那他母亲的尸骨又在何处?
以那女人的做事风格,会不会……
一想到此,他浑身便惶恐得颤抖起来,一度连呼吸都要停滞!
该不会他拼尽全力,甚至牺牲男人的尊严所换来的,却是母亲的尸骨无存吧?!
想到此,几近崩溃的他,当即转头看向左丘黎,急切的说道:“黎王,能不能容许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