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院子里海棠稚气的嗓音,边数数边单脚跳着地上画的格子,玩的汗水直流。
我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托腮望着,一件披风覆在身上,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伸手拍了拍,“回来了?”
跳完最后一格,海棠扭头看过来,发现我身后多了一个人,忙跑过来,抹了抹额头的汗,叫道:“爹,娘。”我笑呵呵的把她抱到腿上,她那声“爹”我虽然听不见,可是还认的出来。
海棠越过我的肩膀对后面的婉容说话,我等她们说完。婉容绕到前面,拉起我的手在掌心写字,“今天还学习吗?”
我笑着点点头,“听老师吩咐。是不是,,海棠?”小丫头拼命点头,难为她了,对着一个只能说不能听的爹,一个只能听不能说的娘,还要想办法沟通,这些天想破了脑瓜皮的找方法,一个多月了,我的身体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除了耳朵还是听不见,其它一切状况都很好。
事后,从房叔那里,我才知道原来那把飞刀之上喂了毒,三公子点了我的穴位制住毒素蔓延,等到把我安顿好,才派了下人去安葬裴九,我昏迷了三天,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余毒残留在身体却排不出去,这些日子身体总是没什么力气,往往动弹一会就疲惫不堪。
这一个月里,我常常邀请司马昭然和三公子来府里坐坐,同时也把婉容叫出来一起说说话,自从我经常给司马昭然和婉容创造相见的机会,他对我的敌意已经缓和很多了,坐一会就去后院梅娘那里,梅娘还是对我冷冰冰的,有时候嫌我呆的时间太长还会甩几个冷眼给我,我也不恼,笑笑就是不走,梅娘自顾弹她的琴,我就安安静静看她抚琴的样子,倦了就伏在桌上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总是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呵呵,一个月我发现梅娘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就算对我再怎么甩脸色,我睡着的时候,还是会为我盖上衣服,那是我一次中途醒来的时候发现的。
除了婉容和梅娘,其它四个夫人那里我也常常会去坐坐,只是坐的时间都不长,没有婉容和梅娘那里来的轻松悠闲,自从给我诊治的王太医回宫复命之后,皇上准了我的长假,忽然之间不用上朝,也不用和众位大臣周旋,心里舒畅了很多,我想我真的是沾了很多死去的老将军的光。
这一场变故过后,我变了很多,不再总想着我是穿越来的,不再认为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我想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到这里必然有一定的因缘道理,变成男的又如何呢,给了我温良贤淑的妻子,给了我可爱的孩子,也给了我危难之时愿意出面的朋友,甚至给了我连死时都惦记着的人,我其实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虽然家里的后院总是隔几天上演一些小吵小闹,虽然她们有的人太过热情,不论是真心的也好,虚假的也罢,做给我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被人关心着,我记得在现世的时候,总是害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强,要自立,结果没有人认为我也是需要被别人照顾的人,也许乔冬就是因为我太过独立不想麻烦他而渐渐对我失去了耐心,那份感情深深的压在心底变成了回忆,我现在只想和身边的这些人一起重新创造我新的回忆。
我还是会坚强,自立,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刀剑之下生命那么渺小,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我贪恋周围任何一个人对我的好,所以我那么自私的选择活下来,没有准守我们的诺言,大哥你会怪我吗,呵呵,如果怪我的话你就回来找我吧,我好想你。
海棠仰起小脸,使劲拉拉我的手,我笑着看她,“怎么了?”
她两只手比划了几下——“爹,你在想什么?”
我笑呵呵的摇头,说道:“爹在想,今天要让**教什么好呢,爹那么笨总是学的那么慢,海棠你说怎么办啊。”婉容听见掩嘴轻笑。
她又比划了几下——“爹爹,那海棠教你好不好?”她一脸兴奋。“好啊。”我拨了拨她的头发。
我和婉容一人一边领着海棠往书房走,偶尔视线对上互相笑笑。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我给了婉容很多的特权,无限捧高她在将军府中的地位,远远高出那几名妾室,只有高度够高别人才会仰视而不是仇视。她本应在我生活之外却又在我的生活之内,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曾经我认为她是我牵制司马昭然的一招棋,所以对她的好或多或少会带有功利性,一场变故之后我愿意相信我周围的人,于是对她找不到了当初的感觉,司马昭然来的时候目光会随着她的到来而变的炙热,她对所有人都一样,温柔似水,包容万千,我起身离开他们,回头看见她露出的笑容心里会有隐隐的失落。
转眼间,到了书房。婉容去倒了三杯水,海棠蹦蹦哒哒的跑去挑我笔架上的毛笔,自从婉容开始教她写字,她就对我的那个笔架上十几根粗细不一的毛笔产生了无比的兴趣,我抽出一叠纸,铺在书案上,开始学习前的准备。
从我开始听不见起,除了先前那几天调整情绪以外,余下的日子都让婉容教我手语,我怎么那么笨,失语的人总是会有与别人沟通的方法,而我却认为只有写字一种,记得前几天司马昭然和三公子来访的时候,看见他们用手语和婉容交流,我吃惊的张着大嘴呆了半天,把司马昭然和三公子乐了半天,三公子哈哈大笑写道,“你不会才知道婉容会手语的吧。”
我又傻掉,之后就缠着婉容空闲的时间里一步步教我。有一次被海棠看见,她让识字的下人写了一张纸条,问我可不可以一起跟大娘学。
我问了婉容的意见,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应允。海棠第一次战战兢兢的喊婉容“娘”时,婉容错愕了片刻,继而蹲下身子轻轻将海棠搂在怀中,感动莫名。我笑的很开心,不怪司马昭然为何那般痴情执着了,她是个值得让人一辈子追求的女子,就算不言语淡淡的关爱极自然的融在行为中,让人不自觉中落入她的温柔中眷恋。
海棠挑了半天终于挑了一根细绒毛笔,粗细正适合她用,迫不及待的卷起袖子像模像样的在那磨墨,墨了一点就沾了沾趴在案上写字,字有些歪歪扭扭一眼就看出来刚学不久,我探头看了看,“爹为什么总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啊?”写完问婉容这句话怎么比,婉容比了一遍,她依样照葫芦画瓢的比给我看。
“因为好看啊,海棠不觉得爹穿成这样好看吗?”我眨眨眼睛笑道。
小身子又趴在案上写字,不一会拿起一张纸展给我看,“好看,可是爹爹都一个月没换衣服了,衣服没臭吗?”
我哈哈大笑,“那海棠闻闻爹臭不臭。”说着假装追着她跑,她倒也配合,跳下椅子捏着鼻子在屋里左窜右跑的,把一旁的婉容逗的直笑。
跑了几步顿觉气息不足,脚步放慢晃了一下,婉容连忙扶着我坐下,端来一杯水放在旁边,我掏出身上的药,是王太医开的方子,倒两颗黑丸扔进嘴里,喝了一口水仰头咽下去,又喝了几口才坐着缓气,安慰婉容,“我没事。”
海棠内疚的走到我面前,手一顿比划——“爹,你没事吧,是海棠不好,再也不跑给爹追了。”我摸摸她的头笑道,“没事,不关海棠的事,爹休息一会就好。你先去跟娘学手语。”
我给了婉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才牵着海棠坐在书案前教她学手语,我侧着身子靠在椅辈上也瞧着。
不知何时,房叔站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封信,是一封拜贴,上面落款是乔冬。
乔冬?!我一愣。
“这是谁?”我问道。
房叔比了几个手势给我,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信,乔冬就是定北侯么?我还没有前去拜谢,他怎么倒先来了,他竟然也叫乔冬!
“回信说随时恭候。”
房叔领话退出去,我见婉容还在教海棠,于是站起身对着婉容指了指外面就迈步走出去。
定北侯,乔冬。命运是多么神奇,不同的人想同的容貌,相同的名字,却都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空中鸿雁飞过,风拂过,带起我舒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