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黄昏时分,残阳斜视大地,隐约中似有余辉从我脸庞掠过。
脸颊粗糙干涩稍显浮肿,深邃双眼已经黯然无光如寂静空洞,本该是阳光朝气的学生服饰如此脏乱不堪,散发随晚风轻轻扬起显得那么无精打采。
行尸走肉的走到一颗古树下,停下脚步,微低着头向脚底下的枯井望去,心中没有去丈量这深不见底的枯井会有多深,只想确认不见底就足矣,没有丝毫动容,没有半分犹豫,一跃纵身而下。
万念俱灰中睁开双眼,第一反应本该是我已经死去,而眼前的情景把我吓个半死,不由自主的脚一蹬古井口,屁股往后挪动数寸,双手撑地,双脚连瞪几下,继续向后退去数寸。
明明已经跳下去,怎么还在这里?
枯井,古树,残阳,晚风依旧,死心不更,咬着牙起身再次一头扎进古井。
枯井,古树,残阳,晚风依旧,我的脚印以及刚刚屁股划过的划痕赫然出现在眼前,惊恐中百步飞扬往回跑,一路跌跌撞撞中未曾停下脚步,也未敢回头,一直跑到村边小树林的徐伯家中,直接一个破门而入,没敢回头关门,一头扎进沙发底下,浑身发抖良久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听到徐伯叫了两声,我才敢失声痛哭,徐伯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他的子女都在外做生意,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清幽之地养老,我应该叫他徐爷爷,因为习惯人家叫他徐伯,应他的要求我也叫他徐伯。
徐伯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每次我逃避父亲的毒打都是跑到他这里来躲藏,听到徐伯的声音,我那已经逃离身体飞上天的心回归了不少,方才放心大哭。
“平平,你这是这么了,是不是你那禽兽父亲又打你了,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这就找他理论去。”徐伯看都没过来看我一眼,我就听见他一边怒骂一边快速向门外走去的脚步声。
我的还没完全从沙发底下爬出去,就看到徐伯已经扛着锄头就要走到门口,我急忙起身前去拉住他,气喘吁吁又抽泣的我还没缓过气来,用手使劲拽住他,徐伯扶我坐下递给我一杯水。
我一饮而尽定了定神之后想要说服他不要冲动,但他看到我脸上的伤痕,是怒火中烧。
徐伯在村里面算是年长的长辈,说话有几分分量,只是面对喝醉了的父亲,
我可不想让他这个老人去找罪受。
“你这小妮子,还说不是,看你鼻青脸肿的,难道说是你自己打的不成,不行,那个畜生越来越过分了,我得替你评评理去,你好好在这里待着。”说着徐伯又拿起锄头起身。
“徐伯,徐伯,听我,听我把话说完。”我拽下徐伯说道。
“你这小妮子,都伤成这样还在忍,他根本就不当你是他的女儿,你又何必这般忍让,没人替你说话,还有你徐伯我呢,就算我把这老骨头弄散架,我也得替你出这口气。”徐伯咬牙切齿说道。
“徐伯,是他打我没错,但是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事,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尽量放慢语速跟他说话,好平息他内心的愤怒以及我直接的恐惧感。
“平平,你每次都是这样,总是想着躲避怎么行,你不强硬只有被打的份,每次我都跟你教导你,你倒好,根本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徐伯放开锄头叹气道。
我从来没有告诉徐伯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心里所想,我可以强硬,但是我不能,父亲虽然经常打我骂我,而我心里清楚,爸爸那是因为失去了母亲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我恨的是我那抛弃我和父亲的母亲,而不是恨我父亲。
我一边擦拭自己的眼泪一边从徐伯身边拿过锄头放到远处,防止他再冲动,让他好好的听我说遇到的事情。
徐伯端起一杯茶边品边看着我,还是那副我一个小女孩能遇到什么事的神态。
“徐伯,看你这幅模样,等我说出来你会后悔的,你张大耳朵听好了!”我严肃的说道。
有徐伯在身边,我已经没那么害怕,说话也平稳了许多,只是我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未能让徐伯表现出我想要看到的惊奇神情,他还是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呡着,我寻思了一下,也难怪,徐伯会抓鬼,就算我说的是鬼神之事,也无法让他惊讶。
徐伯放下茶杯,还是照着往常一样,前去煮鸡蛋给我敷脸,并让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着急的样子,把我刚刚那激情劲消磨大半,见我瞪着他,他微笑着说道:“我还没老到听不清楚的地步,你说吧,我在听着!”
“徐伯,你还记得村口古树那里有一口枯井吗?”看到他笑了,我只能妥协。
“记得,以前正是它为我们村提供的水源,怎么突然说起那口井?是不是你又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跑去那里玩了!”徐伯转头看着我,终于看到他眼中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徐伯,你猜的有对有错,我是去了,但是我不是去玩。”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枯井甚是怪异,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要靠近,起早有一天我会被你这小妮子气死。”
徐伯老早就知道那里不干净,看着我这般狼狈回来,他却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说道。
“徐伯,现在才突然想起来,以前你跟我说过那枯井怪异,这么多年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情,我老早把这事给忘记了。”
“你真的是从那里回来的?你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跟我说着玩呢,快点站起来!”徐伯突然提高声音的分贝,我心一惊,愣住没反应过来,还是坐着。
“快点站起来!”徐伯快速走到我身边,更是大声道。
不知何时他双手已经分别拿着一把木剑以及一个小铃铛,我瞪的站立,旁边的小凳子被我的小腿推倒发出啪啦一声响,我心狰狞一下,加上徐伯的严肃,我顿时完全懵了,直愣愣的看着他,动也不敢动。
“天灵灵地灵灵,神明历法太极来,降妖除魔阴阳归……”徐伯伯绕着我一边摇铃铛挥舞木剑,一边念着降妖伏魔口诀。
三圈过后,在我周边已经形成一个圆形水印,是徐伯脚踏他刚刚丢到地上的湿毛巾而成,徐伯说过,这样的水印可以将圈里面的赃物暂时困在里面,此时我才明白徐伯这是以为我身上有赃物。
徐伯继续念叨一小会,拿起桌子上面的酒水就是一口,我刚刚连滚带爬跑回来的,脸上沾满泥土,徐伯一口酒水过来,定然已经面目全非,只是我还不敢有任何动作,感觉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赃物似的,让我毛骨悚然。
听到徐伯说“好了,没事了”,我才敢抹去脸上的酒水,不出所料,酒水中夹杂着大量的泥土,让我忘却了酒水的刺鼻味道,赶紧前去厨房冲洗。
“还好还好,没被什么东西跟来,以后千万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听见了没。”徐伯训斥道。
“我知道了徐伯,再让我去我也不敢再去了,要不是我胆子大一点,恐怕已经吓死在那里,打死我也不敢去了。”面对徐伯的训斥我欣然接受,因为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对了,你到底遇到了什么?看你这么狼狈。”
“徐伯,我洗好了再跟你说吧,确定没有东西跟着我,我就放心了。”刚刚的事情我得好好的理清才知道怎么说,知道没有脏东西跟来,我安心到沐浴房冲洗。
一丝不挂之后我检查一下各种愈伤,一般情况下这么硬生生跳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就算不死,多多少少也得有写伤,而且我还跳了两次,瞧来瞧去,除了之前的愈伤,身上并未见新伤。
想想这次父亲没有用棍棒,不可能多出来其他伤口,这么说,我跳了两次居然没有一点事,而且跑回来的时候跌倒明显感觉到疼痛,到徐伯家的各种事情,也都不会是在梦……
想着想着,我内心又开始有些不安,开好水泡一泡洗刷干净,出去问徐伯这是怎么回事。
“徐伯!”我走出冲凉房没见到徐伯在,吓了我一跳,赶紧停下脚步缩回沐浴房,扫视四周,突然提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我大声一喊:“谁!”
“我说平平你这一惊一乍的,这是要做什么。”
“徐伯,是你啊,你这是要吓死我,我出来不见你,以为你……”见到徐伯,我松了一口气。
“以为什么,我只是出去布阵,防止有什么赃东西进来,天色已经不早,再过一会就要看不见路了,这是药酒,拿回去涂。”徐伯从抽屉中拿出一瓶药酒塞给我,这是叫我回家的意思。
“徐伯,我可以不回去吗?天这么暗了,我怕路上不安全。”我又把药酒放回抽屉。
“你不回去,要是让人家知道你在这里过夜,村里还不炸了锅,听话,趁现在还能看见路,路上有行人没什么可怕的,带上手电筒,回去吧。”说着徐伯前去拿手电筒。
“徐伯,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一个人,没人知道我在这里,而且回去要是他还继续打我怎么办,这么早他肯定还没睡。”其实我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已经睡了,我只是不想回家而编造的借口。
“那我送你回去,要是他还敢打你,正好给你评评理,不行我就教训他一顿,他是吃硬不吃软。”
“徐伯,他全身都是酒味,你会吃亏的,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在这里住。”
我已经习惯在徐伯家中,感觉这里才是家,徐伯独自一人也孤苦伶仃,我早就成了他唠叨的对象,他每次看到我来都很高兴,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喜欢来这里,他是一个道公,村里人担心过多和他接触会引来什么脏东西。
“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姑娘,怎么能随便在别人家过夜,我已经是一脚踏入棺材的人,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已经无所谓,可你不一样,听话。”说着徐伯把手电筒和药酒放在一起。
徐伯这是下逐客令,我眼睛快速转动,思绪万千的想找什么借口,但是又好像找不到,只好瞪着徐伯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