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很多,大雪仿若棉絮一般,大朵大朵地从万丈高空砸了下来。
植田老师在发完准考证后,便宣布放学了。那时也不过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天色已是渐晚,整条街道更是因为大雪封城,没有多少往来行人。
安东大踏步地向前走着,冷风呼呼地直往脖子里灌,然而,他却全然不知寒冷。因为,再冷的天,也冷不过自己冰寒的心。
偶尔听见身后传来牧小满那一声“哎哟”,他也只是略微停下脚步,然而,却没有回头,没有转身,继续向前走。
牧小满深知自己做错事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解释。雪天路滑,她歪歪扭扭地跟在安东身后走着,换做平时,安东早就怕她冷,怕她累,怕她摔倒地牵着她的手走向回家的路了。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安东的腿那么长,走路速度那么快,跨一步的距离就够自己连奔两三步的了。
平日要走将近半小时的路,今天竟然十多分钟就到家了!她在身后看着安东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家门时,想了一路的理由全部打乱了。
她跟着安东进了他家。阿廖沙本是开心地从厨房出来,说:“少爷,你们那么早就回来啦?外面好冷,我已经……给你们……生好了……壁……火。”他后面几句话是断断续续,拖拖拉拉地说的,因为,他觉得此时的少爷气压不对,好像一座活火山似的,即将爆发。
安东是直接跌坐进沙发里的,沙发靠近壁炉,他需要炉火来暖暖自己的身心。否则,自己真的会全身发抖,难过的晕过去。
牧小满像是担惊受怕的小媳妇一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等着他来骂骂自己也好,说自己一通也好,甚至,跟自己过两拳也好。
可是,安东似乎什么都没说。他闭着眼睛,单手撑着额头,用沙发扶手来给自己借力,没想到,借来的,却是全身心的疲惫无力。
整个房子,能听见的,只有那壁炉里,燃烧木材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没看牧小满,说了句:“小满,其实刚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对。”
“对不起,安东,是我的错,是我……”
安东直接打断了她的道歉:“可能是我太自私了,是我一直在说要考帝大经济部的事,可我也多次问过你,如果你不想读经济部,有没有想去的其他专业。我记得你说过没有,你说你不知道以后该去什么学校,该读什么专业,你说……一切都跟着我走。
小满,你知道当我听到你这么说时,我有多开心吗?我觉得……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丁点的成果了。我觉得,至少我不是单方面的……单方面的对你用心了。
但是,对不起,可能还是我太自私了。我应该问问你,除了帝大,你还想去什么学校的。可是小满,为什么我不问,你就不说呢?你为什么都不愿意跟我商量商量呢?”
“对不起,安东,不是你自私,是我的问题……对不起。”牧小满轻轻地贴着他的肩膀,试图能够让他消消气,奈何自己根本不会撒娇,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道如何去说这背后所有的原因。
“哈,深泽道弦,他这家伙始终都不相信我们已经……别说他了,我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之间了。
是啊,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什么,没有在一起公开过什么,所以,你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什么。你有你选择未来人生的权利。
我无权干涉,我又不是你的谁,何必跟我来解释。
我呢?我始终想把你放进我的未来里。可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从我的世界里逃开,深泽那家伙说的对啊,就算我在你身边,我对你的了解又有几分呢?
深泽?呵呵,我再也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报考同一所学校,还都是刑查部!我那么希望你能跟我报考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结果,我所有的梦想,全部被他给占了!”
安东最后那几个字是哽咽着声音说的,惊得躲在厨房里偷看的阿廖沙团团转。今天的情况他是无法帮忙打圆场撮合了。因为他知道,自家少爷曾经期待过太多次两人考上大学后要做的事,其中,还包括少爷想对小满小姐的求婚。
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两个人不是挺甜蜜的吗?
安东站了起来,绕过茶几,走到墙边,将家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后,又回到牧小满身边,声音显得疲惫又沙哑地说:“牧小满,我今天才发现,为什么我怎么都看不透你?好像,好像我努力地靠近你,你却一直把我往外推。”
牧小满抬起头,很想跟他解释说自己没有把他往外推,自己也想朝着他靠近,可刚对上安东的眼眸,却惊讶地发现,本是湛蓝的眼睛,此时早已红了眼眶!
安东……是不是……哭了?!
“小满,”安东有气无力地说:“是不是你知道我不会恨你,所以你就这样始终推开我,防着我?”
“我没有防着你,安东,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啊!”牧小满赶紧解释,她知道安东已经伤心透了,可是自己嘴笨,似乎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别说安东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是小满啊,”安东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我一直朝你努力,你一直这样毁掉我所有的努力,我……我也会累的啊!”
牧小满听出安东的声音有了一丝微微地颤抖,她知道安东的心早就碎了一地,她想解释,可是到底该怎么解释?从何解释?自己的解释又能让安东相信几分?
“我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活得就像是个笑话啊?哈哈,我一直以为,那天的花火大会让我们的关系从此不一样,看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安东抬起头,看着窗外夜幕下的飞雪,眼泪一直在往喉咙里吞的他,叹了口气。
牧小满觉得,再多的解释已经没有用了。她抬起头,看着安东失望地望向窗外的侧脸,猛然间,她决定要做一件事!
于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奔出他家,向外跑去。
“小满小姐!”阿廖沙觉得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
然而,牧小满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夜幕风雪里。
安东似乎心冷了一般,转身上楼,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用力地关上了房门。
牧小满在风雪里飞快地跑着,她要跟安东解释,解释自己所有的一切,解释自己所不能解释的一切。
言语已经无法说明什么了,唯有行动了!
安东,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接连跳级,进入男校区,只为待在你身边?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在那晚的音乐室里,主动地紧紧地抱着你?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在你两次想要吻我时,都没有躲避?
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因为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一直拖,拖到现在,拖到对你如此伤害。
安东你等我,哪怕你从此恨我,也请你等我这一次!
阿廖沙急得不行,每隔一小时就去少爷的房门外提醒一下他:“少爷,已经六点了,小满小姐还没有回来。”
“少爷,已经七点了,小满小姐还是没有回来。”
“少爷,八点了……小满小姐……”
安东“哐”地一声将房门打开,阿廖沙却看见他已经穿好了大衣,便心下一喜,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有救!
虽然早已看在心底,阿廖沙却明知故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找她去。”安东边说,边下了楼。
“要不您在家,外面风雪太大,我和於无时去找!”阿廖沙提议道。
“你在家等着,我去找。”安东的说话声有些鼻音,看来刚才在房间里有哭过,虽然发泄完了,却依然有气无力。
可是,外面风雪那么大,该去哪里呢?安东自己都没有目标。他边在风雪中的街道上狂奔,边回忆,似乎,自己真的不了解牧小满,她的喜好,她的心情,她的所有世界,似乎,自己全部都不了解。
唯独了解的,仅仅是自己为她做过的一切。
然而,安东却抱着侥幸心理,在猜测,她会不会一时填错了报名信息,又或者,想去学校找老师申请更改准考证?
于是,他向学校飞奔,刚到学校门口,便看见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在那。他觉得这车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也没想那么多,而是直接向老师办公楼跑去。
刚跑没几步,便看见深泽道弦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五六个保镖。他趾高气昂地看到安东后,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哟,这么晚了,你怎么到学校里来了?”
安东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竟然取代自己,将要和牧小满去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
他之前跟自己说过,牧小满不像是要报考帝大的人,难道,他早就知道牧小满换了学校的事儿?
胸口中所有的火气化成手中的力气,安东快步走向深泽走去,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深泽的鼻子瞬间出血!
妈的!敢打我女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