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就有考生们跑出来了，分别朝自己的家长跑去，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很不一样的，有的人直接将喜悦挂在了脸上，有的人虽然面色平静，可是眉梢处有压抑不住的喜色，也有人一出考场就痛哭流涕，倒是演绎出了一幅人生百态图。
路晗个子高，容貌又俊秀，就算是在一大群人中，也是极为显眼的。
姜小茶看到他，眼睛一亮，然后朝他跑了过去。当然，她的意图没能成功，因为学校门口黑压压的都是人，说是摩肩接踵也是毫不为过的，根本没有姜小茶奔跑的余地，所以到最后，她是挤到路晗面前的。
路晗伸出一只手护住姜小茶，避免她被人挤到了，“怎么还是这么没有耐心？我过一会儿就过去跟你碰面了。”虽然语气是严肃的，但是柔和的表情根本吓不住姜小茶。
姜小茶兴奋地拉住他的另外一只手，“晗哥，考得怎么样？”
路晗露出一个烦恼的表情。
姜小茶被吓住了，虽然她觉得不应该，但是所谓关心则乱，她赶紧说，“你还是不要说了，也不用再想了，考完就解放了，后面还有一门理综，只要把理综考好了，总成绩肯定差不了。”
路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姜小茶的脑袋，“骗你的，看把你吓的，我感觉发挥得不错，可能比我平时考得都要好。”
姜小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羞恼的表情，“你竟然骗我，哼，等一下我就走了。”
她想要将保温盒摔进路晗的怀中，但是又担心饭菜洒了，最后落在路晗怀里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绝对安全环保的午饭，保证你吃了之后元气满满。”为了让路晗能够在高考的时候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姜小茶特地排了好几天的菜谱，力求做到安全营养卫生。
等路晗用完了午饭，姜小茶心情很好地带着保温饭盒回去了。虽然路晗小小地耍了她一下，但是她还是觉得是她给路晗带来了好运，怎么会不开心呢？
回家之后，姜小茶才发现林阿姨和林嘉言都回来了，激动得直接扑上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如锦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好了好了，又不是没有见过。”不过眼睛里还是有笑意的，没有直接将姜小茶给拖下来。
姜小茶也知道她就是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也不跟她犟嘴，就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看得谢如锦都不好意思了，直接说，“嘉言给你带了不少礼物回来，你自己去看看吧。”其实里面也有不少东西是她给姜小茶选的，她更偏心林嘉言一些，但是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姜小茶，只是她也跟林嘉言一样不擅长表达而已。
林嘉言看到姜小茶，更是直接放下了手中的代码，过来拉着姜小茶的手。虽然他们经常视频，但是视频也总代表不了真实见面时候的激动的。
姜小茶突然想到了小塔的事情，“我把硬盘放在桌上了，嘉言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林嘉言郑重其事地点头，修复小塔的时候的确是出现了问题，但是是姜小茶拜托他的事情，他肯定会努力去做好的。
路晗高考结束，就是他们班级组织的毕业旅行了，是骑行去邻省的一个著名旅游景点。本来路晗想要邀请姜小茶一起去的，就连向来严苛的班主任都暧昧地说“带家属也没问题”了，显然是放宽了某些条例。
可是高三的高考结束，就轮到姜小茶他们永无止尽的补课生涯了，路晗他们要在景点那边露营两个晚上，姜小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只能作罢。不过姜小茶还是眼睛闪亮地看着他：“等我毕业了，我们再一起去毕业旅行好不好？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去，这应该算是补偿我的。”
路晗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其实姜小茶不愿意去还有一个原因，林嘉言已经着手修复小塔的程序了，每天晚上姜小茶都要守在他的房间，哪怕她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只会让等待的时间变得更加焦灼，但是她还是想要在一边等着，哪怕只是端茶送水打打下手，她也觉得这是值得的。
每天姜小茶都会问：“小塔是不是快要好了？”
林嘉言也总是回答：“再等等吧，快了吧。”
这样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就连高考成绩都快要出来了。路晗说过，他高考很可能是超常发挥的，所以姜小茶也不担心，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林嘉言修复小塔上，因为林嘉言每天说的话都太过相似，让姜小茶忍不住怀疑了起来，是不是没有修复的可能，所以林嘉言才故意说这样的话安慰她的？可是姜小茶又不敢问，她没有问出来之前，那只是一个可能，但是她怕她一问出来，就变成了事实。
其实只要林嘉言没有失忆，只要他自创的那一套程序语言还在，重新再创建一个人工智能虽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也比修复小塔的程序更容易一些。
但是林嘉言没有那么做，因为他跟姜小茶一样，都是念旧的人，再建的人工智能就算以同样的轨迹发展，也无法成为第二个小塔。人工智能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了，它们其实跟人一样，都是无法复制的。他理解姜小茶，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提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林嘉言突然说：“小茶，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他黑亮的眼睛盯着姜小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所以无论姜小茶此时有多么慌乱，她都不得不跟林嘉言对视，“什么事？”
“我现在没法让小塔好起来。”
林嘉言的话让姜小茶的心沉到了谷底，但是心里却默念了一句，果然。或许女人的第六感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在那之前，姜小茶就感觉到了那种不安。
但是路晗又接着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将它唤醒，但是我要用的方法可能太冒险，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格式化。所以你需要做出一个选择，是让它继续保持沉睡，还是冒着格式化的危险将它唤醒？”
就像好多病人家属都会面临的选择一样，是要冒着病人丧生的危险进行手术，还是让他保持植物人的状态？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进行手术，因为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生活着，靠着营养液维持可悲的人生。如果病人自己有选择的话，也不会愿意过得这般窝囊的。
姜小茶紧紧地咬着嘴唇，她能够感受到口腔里的铁锈味，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是谁都无法考虑太长时间。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只是对姜小茶来说，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在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缓缓地说：“再等等吧，我相信嘉言哥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等到那时候，一定会有更安全的办法的，对吗？”
林嘉言点点头。
姜小茶的心里像是落了一块石头一样如释重负，“是的，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还是不一样的，对于那些植物人来说，时间不等人，但是小塔只是人工智能，它不会因为时间过去而衰老，它等得起的。只要科技还在发展，小塔就有机会的，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姜小茶不敢赌。
在最艰难的抉择面前，她总会倾向于选择可以暂时逃避的那一边。
“我是不是太胆小了？”姜小茶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眶却变得通红，如果可以的话，她何尝又不希望小塔能够快点醒过来呢？
林嘉言安慰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没有，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了，你知道那对小塔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姜小茶点点头，可是心情却依旧没有变好。
有时候人需要面对太多的离别了，早有准备的、措手不及的，姜小茶觉得自己应该习惯的，如果可以的话，少付出一点感情，这样离别时候的悲伤就会少一些，可是哪怕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以为她已经武装上了全身的铠甲，当离别的那一瞬间来临的时候，她还是会一样的难过的。
姜小茶发现，她不是在失去什么，就是走在失去的路上，越重要的东西，往往越会用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离开。她伸手想要挽回，触手可及的却是一片空气。
到底是她一直在失去那些很重要的东西，还是其实不管重不重要的，她都在失去，只是她看得不甚分明？
她不明白的。可惜连时光都不愿意为她定格一会儿，姜小茶坐在一辆叫做成长的火车上，于是又好多东西就在后退，再后退着，就没法儿看清了。
姜小茶是知道她无法叫停这辆火车的。
班主任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路晗还在刷着临海市的高考考务系统，因为同时登陆的人太多，系统接近崩溃，他怎么都刷不进去。
“路晗，你查到成绩了吗？”班主任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还没有刷进去。”
“教育局那边的通知过来了，你是本市的高考状元。”临海市是直辖市，临海市的高考状元也就相当于全省的省状元了。
与此同时，路晗的电脑上也跳出来了新的网页，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高考成绩，每一门都接近满分，这样的成绩，就算不是高考状元，也能够在全市排名靠前。路晗压抑住自己的激动，“谢谢老师，刚刚我也看到我的成绩了。”
班主任满意地笑了笑，“你的话，我一直都是很看好的。然后接下来的志愿有什么打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