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凡间,黎国国都涪陵。
是夜,万家灯火已灭,万籁俱寂,涪陵首富白家白府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进出的仆人们均是慌乱不已。
“小颖,让小汐进去见见爹爹吧,求你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身着鹅黄烟纱散花裙,头挽分髫髻,十一二岁的模样,娇美的小脸上却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反而一脸愁容与焦急,眼眶的泪水却倔强的不愿淌下。
“小姐,不是小颖不让你见老爷,只是大夫吩咐,此刻正是紧要时刻,不可进去打扰,否则老爷会受到影响,老爷近几年一直病着,已经很严重了,切不可再受打搅。”唤作小颖的丫鬟也是一脸愁容,此刻府上两个主子,一个病危,一个才这般小,若是老爷今夜挺不过去,可如何是好?在外经营的白奕少爷半月前已收到消息,还在路上,怕是后日才能赶到,此时府上却已经乱作一团。
“爹爹没有病,爹爹白日还在教小汐骑射呢!此刻才晚上,短短几个时辰,怎会突然病倒?”白汐带着哭腔的道。
“小姐听话,再等一会儿就能进去了,乖。”丫鬟小颖竭力哄着面前的小女孩。
正在这时,大夫面露忧伤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白汐疾步跃过丫鬟,脚步因心伤走不太稳,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里屋,看到斜靠在床榻上的白凌峰面上已无一丝血色,心中一紧,却依旧不让眼泪流出,跪坐在床榻边,轻轻地唤道:“爹爹。”
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惊扰了床榻上的人,才这么小的年纪,却心细至此,实在惹人心疼。
“小汐乖,不要哭。”白凌峰费力的抬起手臂摸摸白汐的头,挤出一丝微笑。
“爹爹在小汐就不会哭的,小汐听话。”白汐用力的点点头,小脸上极力的掩盖着悲伤。
“小汐啊,你要听话,要懂事,好好照顾自己,做个勇敢坚强的孩子。”白凌峰说着,拉过白汐的小手,继续道:“以后爹爹不在你身边”
“爹爹不会不在小汐的身边的。”还不待白凌峰说完,白汐便急急的抢道。
“小汐,听爹爹说完,咳咳????小汐,你要记得,做个勇敢坚强的人,今后为人处世切记不可有太多执念,也不要所求太多,安安分分做自己,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爹爹对你的所有期望,爹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爹爹必须离开你了,爹爹也舍不得小汐,可这是命,爹爹已经多陪了小汐两年了,现在,是该离开了,所以小汐,你必须接受爹爹的离开,并且好好照顾自己,爹爹走后,管家张叔会安排好爹爹的后事,后天你哥哥白奕也回来了,待爹爹下葬后,你拿着这块玉佩和这封信去相府找三小姐南澜。”白凌峰边说边从枕下拿出一封信与一块刻着“澜”字的玉佩塞到白汐手中,继续道:“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切记、切记”
说完,白凌峰垂下了手,永远的闭上了眼。
“爹爹、爹爹、爹爹你醒醒,再看看小汐,小汐会乖乖的,小汐听话,小汐听话,小汐会做一个勇敢坚强的人,爹爹、你醒过来,再看看小汐、看看小”忍了太久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她以为不哭就不会难过,爹爹就不会走了,可是,爹爹还是离开了。
两日后晌午,白汐身着素服,头戴白绫跪坐在灵柩前,红肿的眼让人心疼,下人们想劝她下去却怎么也劝不动,她已在此跪了将近二十个时辰,眼泪都已流干。
白奕进到灵堂时,便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只是端跪着,面上也无甚表情,连忙冲到灵柩前,跪在白汐身边,对着灵柩磕了三个响头,才拉起白汐的小手,却发现她的小手滚烫,白汐这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色,虚弱的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便在下一秒眼前一黑,她已在这里跪了一两日且滴水未进,十一岁的身体怎么熬得住,再加上她生来带病,身体比一般人都虚弱,这小小的身子可怎受得。
白奕将她抱起,送回了房中,又命人找大夫照顾,直到第二日才醒,醒来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白奕靠坐在自己床边,三年前稚气未脱的脸此刻却已棱角分明,这个哥哥,虽与自己毫无血缘,但却是除了父亲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如今,父亲走了,也只有这个哥哥能让她心安、让她不害怕。
“小汐,你醒了。”白奕看她终于醒了,才松了一口气,她昨夜发了一夜高烧。
“嗯。”白汐虚弱的应了一声。
“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就是想喝粥。”白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嗯,已经准备好了,我给你端过来。”说着便起身出去。
白奕是白凌峰早年在外经商捡到的孤儿,比白汐长五岁,来到白府时才五岁,白汐才刚出生,现今十六岁,三年前便被白凌峰安排出城,在外经商历练,为接手白家做准备,白凌峰膝下仅有这一双儿女,白汐却对自己的母亲毫无印象,每次问起白凌峰都说时候未到,但却告诉她,她母亲是个刚毅的女子,也很爱她,只是因一些事情离开了,五岁便来到白府的白奕虽然隐约知晓此事,却也同白凌峰一般,不愿多说,但对白汐却都是真心疼爱。
又过了四日,白凌峰已经下葬,刚刚回到白府,白汐便找到白奕,他正在书房接手白家家业,见白汐进来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小汐,先坐。”
待白汐坐下,又道:“刚刚回来怎么不休息?有什么事这么急?”
“哥哥,我要出一趟府。”白汐身体还未恢复,面色略显苍白。
“有什么事吗?我帮你去办,你身体还没好。”
“不用了,哥哥,我没事了,而且爹爹说必须让我去。”
“那我陪你去。”说着便站起身来。
“我自己去就好了,哥哥你忙吧,也不用派人跟着,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了。”
“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就这么出去?”
“哥哥,让我自己去吧,爹爹临走时说要我做一个勇敢坚强的人,如果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说什么勇敢。”
看着白汐一脸的坚定,白奕不再阻止,只道:“那你小心,去吧。”
他离开了这三年,走时她才八岁,还像个孩子一般挂在他身上,哭闹着让他不要走,三年后,他回来了,义父却已经离开了,而从前那个孩子,现今再也不会那么轻易掉眼泪了,也不再那么粘着他了,是都长大了啊!
白汐身着素服,独自一人来到了相府,守门的侍卫看到来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面露疑惑,问道:“小姑娘,你来相府有何事?”
“我找人。”白汐心中还有些胆怯,从前自己并未独自一人出来过,何况此次还是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只是从前经常跟着爹爹从这门口走过几遭,但一想到爹爹的话,便生生将心里的害怕压了下去。
“那你找谁了?这里可是相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侍卫对他倒是客气,毕竟是相府训练有素的兵,且面前又是一个水灵的小姑娘。
“我找相府三小姐南澜,还望官兵大哥帮我通报一声。”脑中竭力搜索着从前爹爹教的待人之礼,爹爹说有求于人应用尊敬的话语,方显诚心。
“可是三小姐已经近十年闭门不见客了,小姑娘,这恐怕有些难啊!”侍卫为难的道,他们三小姐自十年前回府便不再见客了。
“求求官兵大哥帮帮我吧,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定当感激不尽。”白汐急急地道,她以为只要她来到相府便能很快完成父亲交代的,却不想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容易。
“这???”侍卫依旧有些犹豫,这三小姐这十年来脾气越发古怪,府上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去接触。
“有人要见姐姐?”突然,里面传来一声略带笑意的男声,随后走出一个男子。
这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高挑秀雅的身材,白汐恐怕还不及他胸膛高,着的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深邃的眼眸中间星子般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仿若园中一簇幽兰,又仿若妖娆浅红色的新蕊,好贵脱俗之中带着明媚,像要召唤回春天,这样好看的男子,白汐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一时竟有些发愣。
“是,小少爷。”侍卫率先应声道。
“嗯、是这个小姑娘?”那好看的男子挑眉问道。
“回小少爷,是她。”那侍卫对这男子很是恭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男子转而对白汐问道。
白汐这才从那男子的相貌中恢复过来,道:“我叫白汐。”
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继而又用似是调侃的语气道:“小汐?”
“嗯?”白汐一惊,反问道“你认得我?”
男子却并未再同她说话,而是对那侍卫道:“好了,这小姑娘便由我带进去见姐姐,你们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
“可是???”侍卫欲言又止于那男子的眼神中。
继而,男子走到白汐身边,自然地轻轻拉起白汐的小手,白汐惊恐的瞪大了眼,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转而又疑惑的看着男子,他的手好大好温暖,而且,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仿佛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人,又如相拥了不知多少年,但她确信,这十一年,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男子低头对她微微一笑:“小汐不要怕,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她。”说着,便牵着她一步步走进了相府。
而白汐只觉得心安,甚至都没有挣开这牵着自己的手,被他这一笑仿佛沐浴在暖风之中,连心跳、都有些不合规律,便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向前迈动了步子。白汐便把这统统归结于这个男子长得太好看了,自己花痴了,虽然哥哥也很好看,可却没有这个男子好看。
行到了府内一处名为“依辞”的院落,男子突然停了下来,松开白汐的小手,转过身轻声道:“小汐,记好我叫南旻雨,方向的南、日文的旻、下雨的雨。”
“嗯。”白汐有些呆呆的点头。
“你现在跟在我身后,我带你见你要见的人。”南旻雨说着,挥开手中的扇子,朝前走去,白汐乖乖的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