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樊歆与慕春寅闹归闹,但楼盘的广告还是被火速提上盛唐的工作日程。慕春寅为这事跟公司高层连开了几次会。
会议上高层们反应不一,大多都是愁眉不展的。胆大的李副总道:“慕总,不是我们不积极出谋划策,是这个位置确实难以营销。”
“对啊。”他身侧的张总监跟着道:“这位置不仅远离市区交通不便,而且价格比市场上其他别墅高出百分之四十!这价格更让人望而止步了。”
慕春寅以手支额,“所以,在你们眼里,这楼盘除开贵点,就没其他的优势了吗?”
张总监道:“咱实话实说,我们楼盘周围的湖景看着不错,但其实就是个孤岛。虽说湖景房也有卖点,但市场上跟咱类似的楼盘并不少。Y市的富豪虽然多,但越是富人越懂投资,他们更看中性价比与投资前景,性价比上我们的确不占优势。”
张总监指着屏幕上古香古色的中式园林忧心忡忡,“而且,据市场反馈信息来看,投资者们对我们的建筑风格并不认可,我们中式园林的设计虽花了大价钱,但在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其他类别的别墅。”
“张总监说的是,我们早前的项目战略就错了方向,我们应该将别墅风格建成简欧风带花园的那种小洋房,不少人崇洋媚外就好这一口!如今修成了中式风,除开一些有底蕴的知识分子看得入眼,其他都不买账。照本月的数据来看,认筹率不达预期的百分之三十,这前景堪忧啊!不如……”他以一个试探性的眼光看向身旁的孙副总。
孙副总极识实务的接口:“慕总,咱现在骑虎难下,卖别墅吧,不好卖,空在那吧,赔钱。不如把那地卖给万银集团得了,他们不是早就想拿用这块地做度假山庄吗?眼下我们的中式庄园正好适合做山庄!”
一群人连连点头,“对,他们开的价还不错,我们卖出去,总比空在那亏钱的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他们的Boss慕春寅却只慢悠悠的喝茶,那上好的伯爵红茶泡成小小半杯,放置在透明的杯子里,里头加了几块剔透的冰。远远看去,像是沉淀在潋滟果汁里的澄澈水晶,在夕阳下流转着晶莹的辉光。
见众人讨论完毕,慕春寅弯唇一笑,“你们说完了?”
众人点头,“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就看慕总您的。”
慕春寅颔首,手一指身后投影仪上的楼盘图,指尖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暖玉,他扫视全场,眉眼间俱是笑意,口吻却含着冷冽,“说让我卖地的,我只有一句话——少爷的东西,从没有让出去的。”
见老板的脸色难看,一群人犯了难,“可是……”
有机灵的立刻见风使舵,“那咱就不卖,还是按老计划来,先拍几个广告投入到市场再说。或许广告拍的好,销售额就噌噌噌往上涨呢?”
另一个墙头草跟着附和,“对,也许是咱前期的宣传不到位,咱这次广告来个狠的,Y市乃至全国全面投放,什么广播电视,网络报纸,移动公交之类……要让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提起广告,宣传部的方总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积极表态:“不错,这次的广告可以策划一些噱头,提炼些经典的主题出来,漂亮点唯美点或者另类点,要让看者心动闻者心痒,产生亲临实景房的冲动!”
慕春寅脸色稍解,朝宣传部总监颔首,是个“爱卿深知朕心”的意思。随即他就顺势下旨,“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便集思广益,都去想想广告该怎么策划吧!”
主管演艺的刘副总问了个关键问题:“如果这广告不是模拟宣传片,要是涉及到演员,慕总是想请外人,还是在自家找人选?”
慕春寅眯眼笑道:“你认为呢?”
刘副总是个直肠子,“盛唐的众多艺人里,除了赫祈等几个大牌之外,最近风头正盛的就数秦晴与樊歆两个新人,她们俩一个去了米兰时装展在各国媒体下名声初展,一个凭借歌手之夜一炮而红……”
刘副总的话没说完,有人便笑道:“刘副总当然是想让宝贝外甥女上了,您三个儿子没一个丫头,这秦晴您简直是在当女儿养嘛!”
刘副总频频在公司为外甥女出面拉关系也不是一两回了,一群人早已见怪不怪,见诸人打趣他,他干脆顺杆往上爬,“我的确觉得秦晴还成。”
宣传部方总监掸掸手中烟,“可我觉得樊歆挺好,歌手之夜后她的名气一跃而起,眼下天天都有记者在公司旁伏击她,随便写点什么就能出新闻。”他说着看向慕春寅,是个奉承的口气:“慕总果然慧眼识珠,当初我们都说樊歆这个年龄出道已经晚了,是您力排众议让她进了盛唐,如今看她的表现,果然有过人之处。”
慕春寅笑吟吟,刘副总却心有不甘,“樊歆虽在音乐上有些才华,但毕竟没拍过广告,万一表现不好,这么大的项目可不是闹着玩的。而秦晴这阵子要拍德里的广告,相信在国际顶尖的广告拍摄过程中,一定能吸足经验好好表现。”他话落向慕春寅看去,是个探询的意思,“您说呢慕总?”
慕春寅笑的高深,似乎是赞同。他迎着众人的眼光站起身,夕阳倾洒在他英挺的背上,于雪白墙面投出一片斜长的阴影,他散漫的笑里含着势在必得的精干,“都散了吧,广告人选我心里有数,当务之急是广告策划,要让广告的创意令客户心甘情愿掏钱。”
这场会议之后,一则新的八卦消息迅速在公司里传开,人人窃窃私语,对某人嫉妒又艳羡。
话题主角仍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秦晴,眼瞅她舅舅春风得意的从总裁办出来,大家便知道,这秦晴又接上好活了。
果不其然,秦晴在诸人面前炫耀完毕,便去了艺人培训室,樊歆正在那里练舞。宽敞的练习室四面皆是镜子,将秦晴踩着恨天高步步走进的姿势映得无比清晰,连带着她脸上那抹轻蔑的笑。
她走到樊歆面前,一如既往的微抬下巴,“樊歆,知道刚刚的消息吗?除了德里广告外,公司决定将房地产的广告也给我。”
樊歆下腰完毕后接着舒展双臂,反应很淡,“哦。”
秦晴倚在镜子旁拨着指甲,故作幽怨,“唉,从前跟你在一起还挺闲的,如今单飞后,广告是一个接一个,忙得我连懒觉都睡不了。”
她佯装艳羡的看向樊歆,“还是你好啊,《歌手之夜》后除了那些无聊的记者外,通告寥寥无几,可把你给闲的。”
樊歆仍慢条斯理的练着舞——她的通告其实在《歌手之夜》后便成井喷式猛涨,只是她一心想着出单曲的事,推了一大半。
见樊歆不理不睬,秦晴讥诮一笑,“别练了,即便你出了单曲出了唱片,成了小有名气的歌手又怎样呢?咱俩不是一个起点的,我舅舅之所以让我在各大广告面前露脸,就是为我的下一步铺路……你知道我下一步计划吗?影星!届时我歌坛影坛两栖发展,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没人跟你比,是你非要跟我比。”
秦晴被她呛住,“你什么态度?”
樊歆抬头与她对视,“我倒想问问秦小姐什么态度?歌手之夜秦小姐对我做的事是什么态度?”
秦晴脸色微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略显心虚的反应,樊歆顿时了然——上次舞台遇袭事件她有跟汪姐讲过,汪姐汇报给高层后便不了了之。樊歆虽然怀疑幕后指使就是秦晴,但没有铁证她无法确定,但眼下秦晴慌张的模样,倒让樊歆终于坐实自己的判断。
秦晴还在那里说:“你少含血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按盛唐规矩,对中伤自己人的,一律雪藏严惩!”
樊歆看着她笑了,眼底有冷意,“秦小姐尽管抵赖,但这事我记着了。”
“我怎么抵赖了?”秦晴又恢复到一贯的盛气凌人,“退一万步讲,是我又怎样?我如今是慕总的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汪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插在两人间打圆场,“行了,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少说两句……”
秦晴斜睨樊歆,“谁想跟她说话!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秦晴。”汪姐忍不住提醒,“说话注意分寸,好歹曾经是一个组合的。”
秦晴漂亮的长指甲在阳光闪耀着光,这段日子风头正盛,她底气愈发膨胀,从前还顾及着汪姐是资深经纪人,如今也不在乎了。她口气嗤然,“不劳汪姐操心,我单飞后就不是您的人了,我说什么您都管不着!”
她冷笑一声,扭着腰肢走远。练功房里只剩汪姐跟樊歆两人,汪姐摇头道:“这秦晴真是越来越没分寸!”
樊歆若有所思地问汪姐,“你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对不对?”
汪姐再不好瞒她,“我向高层汇报了,但高层将它压了下来,有人说这是慕总的意思。可能慕总正跟秦晴好着在,不打算追究吧。”
见她面色黯然,汪姐拍拍她的肩,“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别跟她比,你们不一样,她是裙带关系,你是实力派。这个圈子本身就不公平,靠裙带关系的人看似离成功更近,但实力派的人一旦厚积薄发,将势不可挡。”
樊歆深以为然,“我也相信裙带关系不能一步登天,人最主要的,还是自我的向上。”
“所以将那些暂时抛到脑后,把眼下的工作先做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单曲!”
“嗯。”樊歆点头。
是夜,慕春寅没出去寻欢作乐,他坐在卧室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电脑。
樊歆从一旁经过,视线不经意落在他的电脑上,问:“这是你那个卖不出去的楼盘项目图么?”
慕春寅:“……”
樊歆没顾他的眼光,拿鼠标浏览楼盘项目的实地图。片刻后她面露惊艳,“我收回之前的话,这房子挺不错的,虽然还未完工,但复古的设计很有味道,岛周围的湖水也好清。”
慕春寅笑着摇头,“你傻啊,谁会为了湖水去花大价钱买房子,这种行为就像你们女人为了一根腰带去配一整套衣服。”
樊歆仍是瞅着照片出神,须臾噗嗤一笑,“阿寅,这房子你要是卖不出去,等我出名赚够了钱,你就卖给我,我要在上面种很多桃花,就像黄药师的桃花岛一样。
“你演电视剧呢!”
“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好吗?”樊歆道:“现代人从小就在水泥钢筋的城市生活,我相信身处于噪音喧哗、雾霾污染的人们心中,都会有一个世外桃源的向往。”
她双手托腮面露憧憬,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嗓音清脆如百灵婉转,“比如就在那片湖水环绕的岛屿上,远离尘世喧嚣,看落花细雨,赏湖水波光,天气好时钓鱼划舟……这日子跟神仙有什么区别吗?”
慕春寅本是漫不经心听着,但随着她生动而诗意的描绘,他神色越发凝重,樊歆停下话头,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慕春寅勾唇一笑,拍拍她的头,“对极了!因为你的启发,广告策划案我想到了突破点!”
慕春寅起身将茶杯往桌上一丢,继续加班去了。
樊歆坐在那懵然自问:“我究竟说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亦不会知晓,她这句无心之言,给了慕春寅怎样的启发。
她更不会在料到,数日之后,当这个启发转化为广告创意,以极致的视觉冲击力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她的演艺生涯,会随着这则独一无二的影视广告,以倾世之姿,惊艳全城。
这晚过后,慕春寅进入了忙碌阶段,一贯回家吃饭的他连着几天都留在公司加班。樊歆原本还很庆幸,以为不用再伺候总裁大人,可以安心去揣摩新歌了,谁知慕春寅一个电话就把她召到办公室——让她在办公室自带的私人厨房做饭。
盛唐的总裁办公室极宽敞,十七楼的一半面积都是他的。会客厅休息厅卫生间就不用说了,那什么健身厅娱乐厅花茶厅洗浴厅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整个办公室就一华丽丽的豪宅!
眼下,樊歆正在豪宅厨房内给Boss大人做夜宵。而外头的慕春寅,一晚上都在跟各路人马商量要事,主题就是那个不被看好的孤岛楼盘——看这动静慕春寅还真把那天她说的话放心上了,如今在他办公室里不仅有主管传媒的心腹,还有高薪聘请的国际顶级建筑师与园林设计师。
一群人对着各种中式园林图片谈到夜里十二点才结束。散场后樊歆将夜宵端了出去,慕春寅斜躺在办公椅上,脸色略带疲倦,朝额头一指,道:“给我揉揉。”
樊歆乖觉地将手指按上了他的太阳穴,眸光扫过大屏幕上的园林图,一怔,“我那天就说说而已,你还真打算将楼盘开发成那样?”
慕春寅道:“我觉得你这蠢脑子的想法挺好。”
随着慕春寅计划拍定,随即便是雷厉风行的实施,此后一个月,慕春寅通宵加班,基本上吃睡都在办公室。
于是樊歆这个月也都在总裁办公室。白天,她偶尔练歌练舞,偶尔接受媒体的采访,保持足够的媒体曝光率,其它时间就跑跑通告,工作安排的也算充实。
夜里她就呆在慕春寅办公室,他在外厅工作,她在内厅休息。为了防止旁人发现她与慕春寅的关系,有人来找慕春寅时她便躲在里头不出来,好在她在总裁办公室混了大半个月,也没什么人看出她的不对。
这天下午,樊歆接受某报社的采访,采访完毕后,还不到晚饭的时间,她便去了五楼的乐器室。
她在乐器室里晃荡一圈,不经意看见墙角靠着的小提琴,想起曾勤奋练琴的年少,心下一时动容,拿起小提琴就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乐器室外长走廊上,有人不紧不慢走过,在听到音乐的一霎,那人脚步一慢,看向旁边的助手,“阿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耳力灵敏的助手颔首,“我听到了,有人在拉小提琴。”
盛唐大楼里来往的人多,声音有些嘈杂,温浅凝神听了一会,“似乎是那首《云雀》?”
阿宋能被温浅挑中做助手,自然是科班出身的,他眼睛一亮,“还真是,这曲子这么难,拉琴的人肯定是个行家……”
阿宋的话还没完,身畔的Boss已大步走开,脚步略显急促。
片刻,温浅的脚步顿住,他站在乐器室虚掩的门外,静静看向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