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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选的正日子就在报名结束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在全国二十五个城市同时开启。在这之前，“中国新星潮”的出品方娱宙公司已经在各大平台上把这件事炒作得比国庆节还要尽人皆知了。
唐茜接连几天没有睡好。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即便如此，每次登台前她都会忍不住呕吐。她总是梦见自己在台上出各种状况，不是跳错了节拍，就是在做动作的时候摔倒。醒来时一身冷汗。
这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然后一个人坐到她卧室那个小小的阳台上去，戴着耳机听Roxette的《Dressed For Success》等天亮。音乐给了她灵感，她想到了今天要怎么打扮更好一点。
Roxette的女主唱Marie Fredriksson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髦人物，帅气的白色短发令人印象深刻。唐茜虽然没必要改到如此中性的路线上，但休闲中略带紧绷的搭配适合自己的风格。她穿好T恤，又在外面搭上一件小外套，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来，和自己的镜像击了一下掌。
“你能行的。”
海选的场地选在市中心的某大厦，是整个城市里最高的建筑。事实上，“新星潮”在各地所有的活动几乎都是以类似标准来选择举办场地的，最大、最高、最宏伟……一点点地在世人心目中形成自己高大上的印象。唐茜从地铁站走出来的时候，仰面看到它的楼顶直插云霄。
大楼外面同样张挂着海选的巨幅海报。一楼大堂里挤满了人。唐茜等了三部电梯才挤了上去。“新星潮”的海选分成歌舞组、特技组、特别组，从第一季开始就是如此。歌舞组在大厦8层。她从电梯出来。长长的走廊上全是人。工作人员在边上维持秩序。她只用远远地瞥上一眼，就可以在人群中发现许多自己的同类，也可以称之为竞争对手或敌人。多年来在精神和肉体上的训练让他们在气质上和普通人迥异。而另外一部分人她则看不透，他们看上去平凡无奇，或者他们在别的方面另有才艺，或者是愚蠢的井底之蛙自以为是，又或者，他们只是来凑热闹的。
就跟银行和医院一样，走廊靠近电梯的一侧设有两部取号机。唐茜取了号，是歌舞组的第126。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廊最尾端的大厅上。大厅的门关着，门外面站着工作人员，只有被叫到号的人才能进去。她看了一会儿。进去的人里面，长的不到4分钟，正好是一首歌或者一支舞的时间，短的将将超过10秒钟。她不知道按照这样的速度，她的号今天能不能排上。至少，上午是不可能了。
太多人聚在一起，让这里的空气很浑浊。而且看着人不停地从那扇门里出来进去只会让她紧张。她重新坐电梯下了楼，离开大厦。
她把耳机插进耳朵里，任凭Roxette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带着她走。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在一座公园里面，一个很僻静的角落。她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看了一会儿鱼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然后把歌单从Roxette切换到PINK。
她在自己的脑子里跳舞。她想像那里有一个很大很棒的舞台，她可以在上面淋漓尽致地释放自己的天赋。通过这种方式，她把自己慢慢往临场的状态调整。直到她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要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手机没电。因为那个时候，她耳朵里正回响着《Roar》，那声音犹如天籁。直到第一段慢慢消歇下去她才想起来，《Roar》是Katy Perry的歌而不是她之前正在听的PINK。
歌声让唐茜的身体有了共鸣。她往歌声的来处走去。
她绕过假山。
You hear my voice， your hear that sound
听听我的声音，听听那个声音
Like thunder， gonna shake your ground
就像隆隆雷声震撼着大地
You held me down， but I got up
你的反对声浪，却让我越挫越勇
Get ready 'cause I've had enough
我虽已做好准备，却又受够了你
I see it all， I see it now
现在的我，看清一切
I got the eye of the tiger， the fire， dancing through the fire
我拥有如老虎般锐利的双眼，踩着烈火般优雅舞步
'Cause I am a champion and you're gonna hear me ROAR
我是天生的王者，而你只能听见我那霸气的虎啸声
歌声像焰火一样野性。它冲进了她的血管，在她全身肆意流窜。她看到了一个女生，穿着朴素的白衬衫与牛仔裤，正对着一面石墙练声。唐茜的第一反应是，她也是来参加海选的。像这样充满表现力的声音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足够大的舞台上。
Katy Perry虽然是无可争议的国际巨星，却常被人诟病唱片修音太多，现场能力是粉丝也会担心的点。Roar这首歌从选择上偏保守，但也不容易唱好。副歌里有反复模仿野兽嚎叫的发音，那些短促的OH OH OH和越来越呐喊的唱词交相辉映，甚至最后交叠，用多音轨后置很容易。现场演唱中反复切换，则需要歌手对肌肉的控制达到一个极其准确的程度。这个女生做到了。她的控制力和表现力让唐茜自愧不如。
这时候，女生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唐茜冲她点点头。她微笑回应了一下，走了开去。
2
唐茜回到大楼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2点半钟。海选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现在已经进行到了80多号。人比上午时候略少了一点，她在走廊的某处落地窗的窗台上找到了一个位置，就地坐下来。她中午几乎没有吃东西，但是不觉得饿，那个女生让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她终于回想起来：在做出参加海选的决定以前，她对自己的未来甚至没有一点规划。
她没有目标。
事实上她心里很清楚，在走进走廊尽头的那扇门以前她都不会再有别的目标了。
但如果她失败了呢？
这个时候，唐茜看见电梯门开了，那个女生从里面走出来。她仍旧是那身朴素的打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自己几乎是坐在地上来仰视她的缘故，唐茜觉得要比在公园看到她的时候更有魅力了。她完全能感觉到她要比自己更做好了站在舞台上发光的准备。那个女生从她跟前经过去，冲着唐茜礼貌地笑了笑。反而是唐茜没想到她会先跟自己打招呼，回笑得乱七八糟。
那个女生径直走去走廊的尽处。那里是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她没有地方坐，就靠着墙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工作人员叫了新的号。那个女生举了下手，很大方地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
唐茜盯着那扇门看。
1分钟……
2分钟……
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要听到那个女生极富表现力和穿透力的声音，谁会舍得让她停下来呢？
3分钟……
门外面的人群渐渐起了窸窣的声音。他们开始意识到，刚刚进去的那个女生在逼近这一次海选的时长记录。有人开始看手表，或者掏出手机看时间。
4分钟……
5分钟……
门依然合着，没有要打开来的意思。
人群的窸窣声更响了。他们现在能肯定，刚才进去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在“新星潮”第三季的舞台上。
“你知道吗，到目前为止，海选最长的时间记录是第一季时候的7分17秒，那个人就是后来拿冠军的李昂。”
唐茜听到有人在说。
6分钟……
7分钟……
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黑洞，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唐茜仿佛听到有人像是田径比赛似地掐下了表。
9分09秒！
那个女生从众人面前走过去。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大家的焦点，依旧微低着头，从人群之间找到一条路走，“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落落大方地微笑着。现在，她身上好像有了光辉，人们很自然地闪开一条路让她过去，同时，或羡慕或嫉妒地望她，悄悄向身边人询问她的名字和来历。因为他们现在都明白了：她一定会是新星潮这个舞台上出现的下一位巨星。
唐茜一直等到将近四点钟才轮到。在120多号的时候她照例去洗手间呕吐了一回。但是她知道，她已经没那么紧张了。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个女生。她让她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选中的那个人，接下来那个舞台跟她曾经登上过的许许多多个舞台没有两样。
她走过那扇门。门后面是一间很平常的活动室，有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对面是连成一排的三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五个人，三男二女，都是中年人，摆着很权威的面孔；他们身边分架着三部摄影机，另有两个人负责操作。
“126号。名字？”其中一个人开口问道。
“唐茜。”
“才艺是？”
“舞蹈。”
“好的。可以开始了。”
例行公事的问答，没有任何废话。
她打开了手机上的音乐。《Just Give Me a Reason》。开始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