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两手空空地从秦世离得书房走了，没带走什么，只是留下了一个看似遥不可期的承诺，得到了一个还不知道铺在哪里的路。他不知道秦世离究竟了解自己几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秦世离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只是隐隐从那一番透着一丝古怪的话中嗅到了凶险的味道。
护着张家那样护着秦家么？
他没能护住张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秦家。
也许，当真是山雨欲来的时候了。
从秦世离那里回来之后，张晓东便换上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一路朝着聚宝阁的方向走去。
经过聚宝阁失窃以及古修事件之后，聚宝阁和秦家的关系空前紧张，甚至比三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看上去后猛烈了几分。
原本张晓东也认为是秦家的人为了和聚宝阁竞争而故意弄出了失窃事件来打击对方的名声，可是从后来从东谷道人以及那个黑衣人的作为看来，恐怕这件事秦家本身是不知情的。而后聚宝阁的报复行动未免也来得太过猛烈了一些，作为沧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型拍卖行，本身又有玄门做后盾，聚宝阁根本不会畏惧竞争。当年王、吴两家也先后开过坊市，生意很好，也没见聚宝阁有什么过分的打压行动。
不管对坊市还是拍卖行来说，灵丹的市场永远都是利润最大的，而且从来不愁销售渠道，比起法宝功法更是容易让人亲睐。这是是一块大蛋糕，聚宝阁因为背后有供奉炼丹师的玄门支持，能够独占鳌头，但万万是不能一个人独享的。毕竟瀚海门的炼丹师力量也是有限，灵丹会优先供给玄门弟子，能拿出来拍卖的数量十分稀少，所以张晓东当初一枚聚灵丹才会引起那么大的震动，最后拍出六十余万两的天价。
所以，说来说去，聚宝阁完全没有理由过分打压还不具备威胁得秦家，这样让其他世家看上去就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
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捣鬼，故意挑起聚宝阁和秦家的争斗。往深一点想，是在故意挑起玄门和沧州世家之间的争斗。如今三大世家的关系空前紧张，要是再把玄门牵扯进来，这沧州恐怕当真是要大乱一场了。
张晓东不是不喜欢把水搅浑，自己好混水摸鱼对付吴家。只是他不想瀚海门这个庞然大物卷进来，这样无疑是替吴家招来了一把天大的保护伞。
聚宝阁贵宾室内，那个贪墨了自己一株千年人参的胖子掌柜刘三依旧没有出现，接待张晓东的是当初收买了东谷道人的中年人。张晓东这才知道，这个人叫沧浪，好像是灰袍老头沧海的师弟。
沧浪笑眯眯地盯着张晓东，第一眼看到这个秦家最近风头很劲的年轻后生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见的，毕竟两家现在的关系跟明目张胆撕破脸没有什么区别。然而，旁边须发皆白的沧寻见到张晓东后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沧浪的脸色便是变了数遍，终究再次挤出了那张职业化的笑脸。
“鬼刃先生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还是，是秦家主有什么指教？”
张晓东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没有摆出后辈的谦卑姿态也没有过分倨傲，只是直接了当的开门见山道：“真人面前就不说假话了，那些虚的假的我也不会。秦家开坊市，完全没必要抗衡聚宝阁，这其中的道理你们比我更清楚，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面子的问题。毕竟看上去，别人总会以为是秦家做的，聚宝阁不有所作为，怕是以后也没脸在沧州立足了。至于那个弄得三大世家都吃足苦头古修事件，沧海老前辈恐怕更是心里有数。”
沧海闻言眉头一皱，实在摸不清对方的来意。若不是听沧寻说他背后有一名炼丹师的话，此时哪里肯和这么个后辈浪费时间。他有些不耐地道：“你说得没错，那个古修元神是有人在沧海师兄闭关的时候偷走了，用来嫁祸聚宝阁的。这些事我们已经跟三大家主解释过了，不过他们信与不信么……”
“信，为什么不信？这样得罪三大世家，对聚宝阁没好处。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想把聚宝阁扯进这滩浑水里。”张晓东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开口道，“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和二位做一笔交易，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
沧浪闻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做交易？我这人是最喜欢了。不过我挺好奇，鬼刃先生想拿什么样的筹码来和我做交易呢？”
张晓东微微一笑，从储物手环中倒出了四个白玉瓷瓶。
四个大小相同的白玉瓷瓶正摆在桌面上，沧浪双眼愣愣的望着摆在面前的瓷瓶，那一张在被人敲诈的时候都会保持微笑的胖脸上，竟也略微流露出一丝惊骇来。至于沧寻，则更是脸色大变。
灵丹可不是糖豆子，炼制成功率低得吓人，一气拿出四瓶聚灵丹，即便是沧寻自己也没那个本事。
“看看吧，四颗聚灵丹。”
沧浪眉头略微一拧，然后将托盘中的四个瓶子全数交给了旁边的沧寻。
须发皆白的沧寻接过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圆滚滚的丹药，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眉头一皱，沉声道：“四颗聚灵丹，全是掌心凝丹，成色一流。”
听着沧寻确认，沧浪的眉头也挑了一挑。
“鬼刃先生好大的手笔啊，灵丹炼制不易，这足足四枚聚灵丹，价值不菲。不知道鬼刃先生拿出这样的筹码，想要交换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秦家和聚宝阁化干戈为玉帛，并且聚宝阁保证从此之后不会再刻意打压秦家坊市，不插手沧州世家之间的争斗。”
沧浪愣了一愣，随即将那四瓶聚灵丹推回了张晓东面前，冷笑道：“鬼刃先生这个玩笑未免太开大了。难道你们秦家日后大量出售灵丹我们也不管不顾么？”
张晓东似乎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当下开口道：“秦家自然会出售灵丹，但是这个灵丹的数量完全会控制之内，决计是威胁不到聚宝阁的地位的。为了让二位放心，秦家出售的灵丹，炼制材料全部由聚宝阁提供，利润么，咱们五五分成。聚宝阁得利，秦家坊市借丹药之名立足，大家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的确是一个极具诱惑性的提议，瀚海门每年能给聚宝阁提供的灵丹数量极为稀少，如果此番和秦家合作，秦家肯定能借助丹药之名吸引大量的客源，聚宝阁得到的利润将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沧浪和沧寻互望了一眼，最后沧浪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摇头道：“我承认这个提议让我很动心，但是这样一来秦家的崛起必然会影响到聚宝阁……”
“再加两枚聚灵丹，白送。”张晓东对沧浪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从储物手环中又掏出了两瓶聚灵丹来，“我这人和沧浪前辈有一样的毛病，就是喜欢败家，沧浪前辈不妨继续坚持。”
这种近乎炫耀式的谈判手法，可是沧浪最喜欢干的事情，如今被一个年轻后生当面弄出这一手，沧浪足足愣了半晌没有说话。旁边的沧寻则是严重异彩流转，看了看桌上新增的两瓶聚灵丹，又看了看沧浪，一脸古怪。
好半天，沧浪才平息了一下起伏的胸膛，忽然寒声道：“鬼刃先生不怕灵丹的诱惑力太大，让我二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么？比如，杀人夺宝什么的……”
“这中无异于杀鸡取卵的事情二位如果都想干的话，那么我今天就算是白来了。”张晓东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担忧对方会翻脸强抢。
不过区区六颗聚灵丹罢了，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远远比不上聚宝阁的名声。更何况，他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今天能拿出六枚聚灵丹，日后他能拿出来的就更多，和秦家合作的利润，也就越大。
沧浪和沧寻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犹豫中。张晓东见状暗自冷哼了一声，又从手环中掏出了两个白玉瓶子：“八枚！”
沧浪和沧寻同时身躯一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晓东手腕上的储物手环。
那里面究竟装了多少灵丹？
张晓东依旧微笑着，一副毫不心疼得样子，他看到二人因为太过激动而略微颤抖的手掌，又从手环中掏出了两个白玉瓶子。
“十枚，还是白送。”
“嘶……”两声粗重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贵宾室内响起，即便是沧浪这种常年在外和人打交道的老道之人也不由面色潮红，胸腔起伏不定。
他震惊的不是那足够带来巨大财富的十枚聚灵丹，而是这个少年深厚的底蕴。他不禁很想知道，那个手环中到底装了多少聚灵丹，能够让他这般无动于衷地挥霍，难道当真取之不尽吗？
取之不尽，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少年手里面的灵丹资源极为丰富，不是有一个品阶很高的炼丹圣手就是有不只一位的炼丹师，否则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成功率……
沧浪和沧寻越猜测越是觉得对方深不可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晓东的手又再次伸向了储物手环，似乎还要加价。只不过，少年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不悦了。
沧浪脸上的肌肉一抖，连忙站了起来，再这样下去就未免让人觉得太过不知好歹了，总不能让到手的买卖忽然砸了。
“鬼刃先生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我看，秦家坊市很快就能成为沧州瞩目的焦点。”
张晓东闻言终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向储物手环的手也收了回来。那十枚聚灵丹，已经是自己所有的家底了，要是沧浪还不肯同意，他也没有办法。
“再怎么是焦点，也不会动摇到聚宝阁的地位，这一点二位尽管放心。”
沧浪见这买卖总算是定了下来，当下哈哈一笑，一把揽住张晓东的肩膀道：“十枚聚灵丹，足足抵得上一般修道世家积攒十余年的财富，再加上五成的利润，买我聚宝阁袖手旁观， 鬼刃兄弟真是大手笔。”
张晓东笑了一笑，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和二人商定了一些细节之后，忽然问道：“我需要一些材料，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
“鬼刃兄弟需要什么药材？”
“一块玄蓝水晶，八株丹阳草，十二颗极寒冰珠……”
张晓东一样样地报着材料名称，沧浪不懂炼丹所以脸色如常。一旁的沧寻听到这几种药材之后，脸色顿时一变，目光中掺杂着惊疑的打量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沧浪斜眼把自己这位老师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当下不着痕迹地笑道：“鬼刃兄弟只管放心，聚宝阁为朋友办事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三日之后，这些材料会和第一批炼制聚灵丹的材料送到秦家。”
“如此最好。”张晓东随口应道，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身影，沧浪忽然脸色一沉，低声道：“刚才那些材料难道有什么不对？”
沧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干脆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是玄厄丹！”
闻言，沧浪脸色一变，失声道：“能够让炼气修士硬生生提升一重修为的玄厄丹？这种灵丹，可不是辰阶炼丹师能够炼制的了。”
“起码星阶。”沧寻点了点头，忽然又是叹息了一声道，“这个少年郎不简单啊，年纪轻轻就有这般造诣，看来我真是老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
“之前我还不敢确认，前一枚聚灵丹的手法十分高明，但火候掌握得不好，我还以为是某个日阶以上的炼丹圣手随手弄出来的，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今天看到这十枚聚灵丹，火候掌握精进许多，但远远还算不上圆润自如，决计不应该是日阶圣手的作为。再看看他要找的材料，我猜，这些聚灵丹，应该是出自这个鬼刃的手笔才对。”
“这般年轻的星阶炼丹师，而且还会空手凝丹？”沧浪的胸膛震荡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这样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炼丹师，绝对会是任何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高高在上的玄门也不例外。
即便是势力笼罩整个沧州地域的瀚海门，也仅仅不过供奉着十余名星阶炼丹师，更别说还能够空手凝丹的圣手。
“不是空手凝丹，决计不会出现丹纹的。只不过，这空手凝丹竟然有这么高的成功率，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这个鬼刃，一定要拉拢过来！”
沧寻一愣，随即苦笑摇头：“你也看到了，他这般为秦家出力，只怕秦世离待他不薄。要拉拢，很难。”
“哼哼，只要能出得起价码，就没有八风不动的忠心耿耿。找机会去查查这个鬼刃的底子，秦家能给他的，我照给，秦家不能给的，我一样给！我就不信，凭瀚海门的实力，还动摇不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