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我知道的,这样对于他来说,并不公平。”章兰因带着些微愁楚的声音道,“章家的事情,我知道他帮了我很多的,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顾衣见她这般说,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宋辞年,待你是用了真心的。”
如宋辞年那样的性子,若非是真的喜欢,又怎会小心翼翼的百般讨好,又不让她察觉呢。
章兰因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迟疑,但还是道:“衣衣,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在我记忆中的嘉敏哥哥,会没有任何条件的包容着我的一切,会在三月春花开的时候,给我摘来一朵带着露珠的桃花。”说到此处的时候,章兰因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扫去了眉宇之间的那一抹阴霾。
那个眉眼温润的男子,早就已经融为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融入了她骨血之中。从情窦初开时,她便知道这将是她厮守一生的良人。
曾经爱的有多深,那么他的背叛就有多么的痛苦。溺水之时,在看见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另一个女子的时候,她与江家的情分就已经断了,但是在心中的情分,岂是说断就断的呢。
“或许我以后可能会忘记他,爱上别的人。但是现在,现在依旧忘记不了。如果依旧忘记不了以前的记忆,而去接受别人的话,无论对于谁来说,都不公平。”
顾衣听了章兰因这样一番话,微微的有些愕然。看似什么都不明白的一个人,其实看的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清醒。
同时,心中却有一分怅然……
在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中爱上的一个人,将会成为不可替代的一部分。不管,今后他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模样,但是……但是依旧会下意识的寻找,最初美好的一段记忆……
“衣衣……”见顾衣没说话了,章兰因忍不住叫住了她,顾衣回神,喝了口茶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异色。
“话说,你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啊?莫非是你与离王好事将近了?”章兰因眨了眨眼睛,揶揄顾衣道。
“嗯。”顾衣大大方方的被章兰因打趣,淡淡道:“亲事已经定在了腊月二十四。”
这般风轻云淡,倒是让章兰因惊讶的半天都没合拢嘴,“竟……竟然这么快?”
那一日在梨园上的一句戏言,却没有想到最终一语成谶,看似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分分合合,最终却走到了一起,缘分二字,谁也琢磨不透。
短暂的惊讶之后,见顾衣脸上的表情,章兰因对她是最为熟悉不过的,便问道:“衣衣,你不是喜欢离王吗?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呢?”
分明是亲事将近,在顾衣的脸上却丝毫找不到欢喜的神情。
顾衣的表情凝了凝,清澈的眼神中少有的浮现出一丝困惑,道:“我也不知为何……就像是,当昔日之夙愿,在今日终得以之实现,让人总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该高兴的。连她自己都那么认为的,曾经那么爱过的一个男子,若皎皎明月,成为最终的执念。可是,她……却没有一丝的欢喜。
似乎是所有的一幕幕,都是被人推动着走的,而身为局中之人的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章兰因闻言,理解的笑了笑,对顾衣道:“衣衣,你是太过于在乎了,所有患得患失。”
顾衣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道:“大概吧。”
眼神又恢复了昔日的清明与坚定,同章兰因道:“兰因,我想你帮我查个地方。”
章兰因不解的看着她,却见她缓缓的说道:“望月镇。”
临走的时候,章兰因笑着同顾衣道:“衣衣,你成亲一日,我必要讨杯喜酒喝。”
顾衣脸上的笑意微微的顿了顿,脸上是章兰因看不明白的一种奇特的神色,却见她道:“但愿……那一天能顺利的到来吧。”
世事无常,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到命运的轨迹会发生什么样的逆转。本以为近在咫尺的幸福,又会被宿命冲击的如何支离破碎。
就像是那一世,本以为君临天下,将会如愿以偿。谁知下一刻,便在顷刻之间坠落人间地狱。
所以她顾衣,从不会相信,命运会那般轻易的眷顾着她的,从来不信……
“望月镇?”太后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奇特的笑容。
周显之回道:“是的,当年那个南夷女人被赶出周家之后,她们母女二人便流落在了那一带,以乞讨卖花为生。”
说到此处的时候,周显之脸上有几分郝然的神色,当年周芍母女二人,是周家一段不怎么光彩的风流韵事。
“据暗卫所查,当年景侯尚且是世子的时候,曾在那一带游历过一段时间。若是二人有什么瓜葛的话,也就只有那时了。”
“周芍这个丫头,倒是有些能耐。”提到这个的时候,太后脸上笑意不减:“哀家一开始便就知道她不是个听话的,若是能以此事来制约于她的话,说不定还可为哀家所用。”
周显之附和着太后的话道:“除此之外,太后说不定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拉拢景侯。”
“萧桓玉手握兵权,萧家在朝中也有些影响力。我们曾数次想要拉拢于他,只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萧桓玉与一般的王孙子弟不同,并无野心,为人也没有什么软肋,看似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就连周家都无法将他拉拢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阵营中来。
万幸的是,萧桓玉并不与他们为敌。
“宁安金矿败露,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受到牵连,就连长安城中,少不得要将江家推出去才能让我们摘的干净。这次我们损失不小,若是能拉拢景侯,这一局我们才能扳平了。”周显之抱怨道,“宋相那老家伙,一把年纪竟然还有心操持边境的事情,也不怕闪了那副老骨头。”
此事起因,皆是宁安那边官员欺压百姓太狠,将边上村子镇上的壮年劳力都调遣去挖金矿,出了不少人命,激起民愤,侥幸逃脱的百姓不远万里递状子到长安,说起来也合该他们倒霉,那状纸偏偏递到了下朝的宋相手中,所有朝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比起周显之的一脸懊悔,太后脸上神色十分淡然,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周显之一眼道:“你真当以为是巧合吗?”
周显之疑惑道:“太后的意思是说?”
太后冷哼一声,道:“宋毅,不过是被人拿来做了幌子罢了,就算如他,也怕功高盖主。”
周显之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不敢置信道:“太后的意思是说,是离王!”
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太后皱眉看了他一眼,身居高位,却依旧这样沉不住气,周家的子弟,是一代不如一代。能繁盛如今天,多为她们这些女子在后宫之中的诡谲之计。
可是如今周家本家,已经没有那般杰出的女子了。不然也不会在多年前选择了周凰,如今选择了周芍进宫。
若是……若是没有了她的庇护,周家又该如何?
所以,那件事情,哪怕是有违伦常,哪怕会遗臭万年,一定要成功!扶持卫王府登基,周家从龙有功,李明渊,将永远受制于周家!
就算是不能一世受制于周家,那至少可保周家二十年安宁。二十年之后会如何,将不是她所忧心了。
她已经保了周家将近五十年,已经不复周家教诲。此后她的灵位,将供奉在周家长明宫前,受周家子弟供奉烟火,世代传颂。
这……就是她在幽幽深宫中,耗费了大半生的时光与心血,丈夫离心,儿子成仇,所换取来的东西……
有时候,看着镜子中迟暮的老人,她也不由得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当付出那么多代价之后,就算是不值得,也只能认为她是值得的……
见太后垂眸不语,周显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不知……哪里又说错了。
良久之后,只闻得太后轻轻一叹,却见她道:“哀家跟你们说过了多少次,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太贪心。只要皇帝在一日,便都是他的臣子,不能将事情,做的太过。”
周显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声道:“微臣知道了,回去之后,定当约束下面官员。如今离王回来,就算暂时没有与我们撕破脸面,怕的就是他会来个逐个击破,将我们的人一一铲除掉。”
太后看了周显之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八年……不,应该是九年前了,那个被万箭穿心却依旧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男人,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恨回到长安,他还活着,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同颈上悬刀,永远不得安宁。
但是,只要元乐帝还活着一日,便就能约束他一日。三足鼎立的局面,只要元乐帝不死,这样微妙的平衡就不会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