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是江家的独子,自然是无边无垠的希望的承载,所以他的生活状态近似一只瓢,无论有没有溢出,总有人一直往里装水。
随着儿子发挥意外失常,一家人抱头痛哭,江洛君也不得不接受被安排的命运,就像青楼头牌,纵然歌艺俱佳也逃不过年老色衰的凄凉下场,悔恨沮丧中等了十多天,终于盼来补漏通知,幸好分数与录取线相差不远,江父多交些银子终于让儿子被一中收纳了,接到确认函时,一家人又破涕为笑,权当破财免灾。
不过快乐总是短之又短,难言的烦恼来得迅之又迅。
就像被发配边疆的罪犯,如果迎面来人,洛君总是低头躲闪,似乎脸上有“异价生”的耻辱刺字。就算脸上没有,但心中已然刻下,一道永久的伤。
区别对待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从第一次缴费开始,就让人隐隐作痛。与普价生不同,异价生的缴费要另找时间和地点,似乎校方在有意彰显这种区别。
记得单独缴费那天,江洛君一路无精打采,母亲却得意洋洋。
进入名校的结果固然美好,过程却不堪启齿,江洛君一直羞于提起自己进入一中。同学间聊起还好处理,随便糊弄几句便可,最难受的是亲戚间的询问。若说被直接录取与事实不符,若说花钱进入又没面子,往往这时江洛君陷入两难境地,一声不吭则是最好的回答,任由发问者想象。
林母没有儿子那么多心思,虽然从不丰裕的积蓄中拿出不小数目的钱,但一想到儿子前程似锦的未来,习惯节俭不舍得买衣服的母亲便露出一脸藏匿不住的笑容,逢人就夸儿子命好,就像赶上粮食减产的饥民,不求大餐,只求温饱。
或许,母亲比自己开心是江洛君内心唯一的慰藉。
“这鬼天气,可热惨了。”
江洛君摘下眼镜,扬起胳膊,用几乎湿透的半截袖抹去太阳穴上多余的水分,然后把汗津津的袖子卷到肩膀上去,貌似这样能清凉些。
一中离家远,江洛君必须先坐半小时的公交车,然后步行十分钟才能望见学校正门前卖商品的小贩,找到他们就等于找到组织。
在公交车上一路靠窗兜风,没感觉有多热。直到一只脚踏出车门,热气就像一个耍流氓的醉汉,紧紧搂住自己不放,江洛君被搂得透不过气,只好恶狠狠抱怨了开头那句话。
第一天报到,江洛君没背书包,只在裤兜里装了个手提袋,用来放新书,就一摇三晃往学校方向走去。由于没有迟到概念,这一路走得颇为惬意。
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多是以前各自初中的校友,在一起无拘无束地插科打诨。越靠近学校人群越堆积,如滚雪球般涌向学校,只是不知最后是谁把谁压垮。
江洛君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想跟校门的烫金字体拍照留念,不过无论镜头如何调整,总有一边喊着抱歉一边闯入镜头的路人,让他无法拍摄——洛君不想跟陌生人分享照片空间,结果咧,他只能自我安慰——以后机会多多,于是放下手机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