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着工厂上空几只南归的大雁,孙三想:我的明天在哪儿呢?然后,他就推着车,把偌大的工厂留在了身后。
家里也像工厂一样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妻子苏蕾留了张字条,说是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
孙三就坐在了沙发上,抽起了香烟。
一早,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孙三给惊醒了。孙三揉着惺忪的眼睛,抓起了话筒。
是苏蕾的声音:孙三,你是不是下岗了?
孙三说:嗯!
苏蕾说:那你怎么还能睡得像死猪一样啊。没了工作,让我们娘俩喝西北风吗?
孙三说:不是!
苏蕾说:你还不赶紧去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我们娘俩就不回来了!
孙三说:没这样严重吧!
苏蕾那边早已经“啪”地搁了电话。
孙三赶紧洗了把脸,下楼买了点吃的和几份杂七杂八的报纸。
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不是要求有技术,就是要求有力气;不是要求年龄小,就是要求相貌好。好不容易见了个找“秘书”的,孙三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光就暗淡下来了——那广告特别声明不要男的,就要女的。
那张晚报上的“副刊”就在这时候,跃入了孙三的视线。
那一刻,孙三决定当个自由撰稿人了!
孙三马上打开电脑。
等到把手放在寒冷的键盘上,孙三才发觉写了这么多年的计划总结,大学时代的诗情早飞得找不见了。孙三就侧身从书架上抽了本诗集出来,是普希金的,上面满是灰尘。孙三随手翻了翻,就翻到了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时光终将会来临。
孙三咳嗽着打扫了一下喉咙,放声朗诵起来,感觉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连电脑旁边那盆叫不出名字的小树,似乎也受到了鼓励,激动得叶子也舒展开来。
孙三一下找到了些感觉,连忙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红玫瑰·白尿布》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孙三读了几遍,感觉还可以,然后,就把诗作通过电子邮件发了出去。
本来还想再写一首的,但电脑的屏幕上飘满了一张张汇款单,孙三只好放弃了。
还是继续读普希金的诗歌,充充电吧!
第二天,孙三早早地打开了邮箱,但除了收到不少垃圾广告外,没有一封编辑的回复邮件。
大概还没看到!孙三想着,点了颗烟。抽了没几口,孙三看到那盆景孤零零地蹲在那里,想起昨天自己读诗歌时,它那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样子,连忙对着盆景又读起了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孙三越读越觉得普希金真是个天才,这样的诗歌也写得出来。
读了十来遍,孙三说,兄弟,你自己读吧,我要工作了。
盆景就在一边读了起来。孙三在键盘上忙碌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蕾偶尔打电话来问问孙三工作怎么样了。
孙三本来想说找到了的,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连张汇款单的影子都没见到,怎么好意思说呢?
苏蕾说那就等着瞧吧!
三个月后的一天,孙三照例读完了那首普希金的经典之作,门铃响了。这是孙三待在家里后,第一次听到门铃响起。
孙三兴奋地想,大概是邮递员送汇款单来了吧!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调整了笑容,开了门。门口苏蕾那张长满了青草样的绿脸,把孙三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笑容扼杀了。
孙三回过神来,赔着笑脸说:你回来了?
苏蕾自顾自地进房子整理起东西。
孙三木木地站着,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是什么东西还没找到,苏蕾嘟哝着嘴,走到了电脑旁边。
突然,她惊叫起来。
孙三以为她见到蟑螂了,连忙走过去。
苏蕾指着那盆景说不出话来。
那盆景的叶子上长满了清晰的文字,或长或短。孙三把这些句子连起来,就是自己每天朗诵的那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这个奇怪的现象,经过苏蕾的嘴巴,马上成了这个城市的特大新闻。
有个企业家在晚报上看到这消息以后,马上和孙三联系上了。说自己愿意花两万元买这盆景。
是苏蕾去交易的。拿到钱后,苏蕾叫了辆车子直接去了花鸟市场,然后买了五十盆那样的盆景运回家。
那个早已经被腾空的房间里,有一张电脑桌等着这些盆景。
还有孙三和那本普希金诗集!
但是,很多天过去了,那些盆景一直没长出文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