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有一座古城小镇,据说那里以前打过仗,小镇四周曾是高高的围墙,现在早没了,留下的只是残迹,现在成了省级革命教育基地。
小镇只有横竖两条街,平时很清静,但每逢集日的时候,到处是人山人海,叫卖声,碰撞声,小孩哭声什么都有,那气氛有点像过年。
我在电信局上班,就住在街边那幢最高的楼里。说最高也只有九层,但在这里已是最高的了。楼角下是摆地摊的,有卖内衣内裤的,有卖水果的,有卖旧书刊的,还有令我印象最深的补鞋糟老头,一身黑黝黝的皮肤,脸上布满了皱纹,穿着补丁的衣服。还有两样最特别,他只有一个耳朵,整天戴着上有“红军”两个字的斗笠。别看他有八十多岁了,身子骨还健朗得很,嗓门特大,每天都在大喊大叫,硬是把吆喝声当歌唱。
中午一下班回到宿舍,准能听到糟老头在喊:“补鞋喽!补鞋喽!补不好不收钱喽……”这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我心中顿时有种无名火在燃烧。我打开窗户对着楼下喊:“补鞋的,大中午的,嚷什么嚷!”这么一喊一时半会儿管用,但过不了多久依然涛声依旧。没办法,我只好拿着一双开了口的皮鞋扔给老头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糟老头一忙起来,他就没时间叫嚷了,但是糟老头天天这样,我没招了,我不可能天天拿鞋去补吧!再说那补好的鞋,再怎么去折磨它也不裂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适应了这种吵闹声,老头那吆喝声也渐渐顺耳了。
其实糟老头,他人挺好的,每次看到我都会先跟我打招呼,总是带着怪怪地神情说:“嘿嘿!小罗,下班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姓罗,出于礼貌我也跟他套近乎,得知他姓陈后,我再也不叫他“糟老头”“补鞋的”了,改叫他陈伯了。
转眼间我在这座小城工作了三年了,和陈伯的关系可以说是好朋友了。有事没事我都会找陈伯唠叨唠叨,陈伯会讲故事,讲的全是以前抗日打仗的事,陈伯说讲的是自己经历过的事,讲自己如何过雪山,穿草林,讲自己如何勇敢,怎样和敌人生死搏斗,等等。
这些我都没相信陈伯是自己经历过的,我只当他是在讲故事,我想老革命会落到补鞋的地步吗?打过仗抗过日的谁现在还不是省里市里的高官,谁还会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补鞋,陈伯还替自己圆谎说自己本来可以去当高官的,但自己打仗可以做官实在做不来,他说自己只读了一年书,大字不识几个去管理一方百姓会害了老百姓,还不如补补鞋为老百姓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听了这些话我很感动,我开始对陈伯的话有点相信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感谢他,他给了我这么多写作素材。
我写的故事一篇又一篇成了铅字,稿费如雪片般飞来,这得多亏陈伯这个故事大王,每每得到稿费后,我都会买些烟茶水果去犒劳犒劳陈伯,陈伯每次看到我拿着这些东西,都会笑眯眯地说:“罗大作家,又发表文章了。”
国庆节那天,我发现陈伯没有来摆摊,我心里很是纳闷,难道国庆七天假,陈伯也放假了,不可能!陈伯是早出晚归的积极分子,除了下雨或者病了,不管有没有鞋补,他都会来摆摊,难道是……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急忙问了摆水果摊的赵姨,赵姨叹了叹口气说:“今早陈伯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不幸被车撞死了。你说一把年纪了逞什么能耐,还好小孩没事,可陈伯却走了。”赵姨边说边抹了抹眼泪。
我一听愣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如刀割一般,好像自己失去了至亲,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赶紧打车到陈伯住的地方,只见陈伯家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车龙,我看了看车玻璃的牌子,有市政府的,县政府的,电视台的,难道陈伯真是……
我在原地一直站着发呆,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