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那边有鱼上钩了,快点拉。”韩泽恺瞥到牧夜那边的鱼钩沉了会儿了,却不见她有反应,忙不迭地提醒道。
牧夜回过神来,不甚在意地拉起了鱼钩,是条肥美的鱼,不知道是不是韩泽恺刚刚钓起来的那条,只不过牧夜看也没看,取下后就直接扔进了海里。她现在的心情有些灰暗,是没什么心思钓鱼了,本想收了鱼杆会船舱的,但想想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吹吹海风自在,她也就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鱼杆,只是眼神却忧伤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在海上飘荡了半天时间,牧夜由最开始的兴趣盎然到最后的兴致缺缺,韩秋石自然也看出来,不明白她怎么就突然坏了心情,虽说他是专门想带她出来放松心情逗她开心的,但自从上了船后他就没主动和她说过什么话了,他想到这里,又想到他故意在她面前和张妍馨说说笑笑,心思婉转间,似想明白了什么,顿时笑了起来。
“我跟张妍馨没什么。”韩秋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才悄悄走到牧夜身旁直接说道。
牧夜怔了怔,笑了起来,“这跟我无关。”他做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竟然还特地跑来向她解释,有那个必要吗?搞得好像他们多亲密似的,牧夜突然想起何茂冬,顿时觉得今天不正常的人比较多。
韩秋石似根本不相信牧夜说的话,只当她是在闹别扭而已,他眼里闪着狭促的光芒,唇角噙笑,“那你为什么心情突然不好了?”
牧夜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凭什么认为她还会像过去那样时刻被他影响着心情?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跟他是有那么点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和她姐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她过去太傻,但她再也不会容许自己重复以前的错误。牧夜冷冷看了看韩秋石一眼,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突然迸发强烈的恨意。
那一刻,她想放下所有的事回去英国,而从此,牧夜已死。
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冲动的女孩,越痛恨,越清醒,她很快掩藏好那抹闪瞬即逝的情绪,不发一语地转过了身。
韩秋石愣了愣,低下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刚刚看错了吗?虽然很快,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韩秋石沉默了会儿,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恨我?”
牧夜笑了笑,并不想掩饰什么,她以前听过一句话:最好的伪装便是不伪装,这样才真实得更容易骗人。“有时候的确很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牧夜转过了眼,眼神淡漠而飘渺,“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想着恨别人太浪费气力了,所以就不恨了。”所以只恨自己了。
韩秋石看着眼前的牧夜,六年了,时光让她变得更美貌更成熟,可也有点让他摸不透了。或许就像很久以前她说的那样,他仗着的不过是她爱他,所以才敢那么伤害她。是啊,虽然很不想承认,当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过去的确是以她的爱她对他的包容和放纵来故意伤害她,他就是在故意玩弄她,甚至折磨她,他明知道她其实很痛苦,但他却故意忽视不见,甚至变本加厉,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过是仗着她爱他而已,现在她把所有的爱收回了,那他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可她真的收回得了吗?韩秋石看着牧夜,突然说道:“我知道我过去很混蛋,这点我无法否认,只是……”韩秋石顿了顿,沉默了会儿,“六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了解什么对我来说是最珍贵也最应该抓住的,我希望我们都能放下过去的事,一起携手走完一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容易,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但当我下了这个决定后,我就不会再改变了。”
韩秋石说完就走了,似乎也没想要等牧夜的答案。对于他的话,牧夜本可以一笑置之的,但说这番话时韩秋石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慎重,没有以往的吊儿啷当,也没有故意地矫揉算计,认真得让她觉得如此陌生,仿佛她从未认识过他。牧夜皱眉深思着,把韩秋石说的话前前后后想了几遍,最终抓住了一句似乎不怎么起眼的话,他说放下过去的事对他来说不容易。牧夜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直觉这句话中所指的“过去的事”似乎别有深意,而且并不是指的是她和他之间的那段过去。牧夜的头忽然剧疼起来,她甩了甩沉重的脑袋,从包里掏出瓶药,倒出四粒吞下。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她都不可能再跟他重新开始了。牧夜看了看手里沉重的药瓶,最终平静地放回了包里。
何茂冬与张妍馨的婚礼,牧夜其实并不想参加的,只是,作为牧家人,不管之前有怎样的不快,收到了请谏,出于基本的礼貌,她还是参加了。只是在婚礼上看到的何茂冬和张妍馨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何茂冬她倒是能理解一点,张妍馨她就不知道了,何家少奶奶的身份对张妍馨来说本身就是一层诱惑,现在都快成功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并没有那么开心。牧夜也不想多想,张妍馨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人,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故意给她使绊子。
牧夜突然想到了安度生,她的妈妈,并且很想念她。在这样的时刻,好像有些莫名其妙,她却突然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她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地给她讲那些佛学。牧夜想到这,突然温柔地笑了。她妈妈是佛学爱好者,大学修的还是佛学专业,平时嘴里嘀叨念着的也是那些有关佛学的事,但她生性温柔,有南方女子该有的娇小温婉,人看起来跟佛学这么神圣却枯燥的东西扯不上一点关系。
突然,她听到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她还是听到了,而当她拿起电话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牧夜的表情完全是惊喜的了,“妈妈,我正想您呢,没想到你就给我打了电话。”难道是母女连心,心灵感应?牧夜嘴角弯了弯。
安度生温柔地笑道:“那看来我这个电话来的还是时候,回到国内这么久了怎么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像你姐一样遇到好玩的东西就忘了我啊?”
安度生人很温柔,但她的温柔几乎都给了她的三个女儿,她对其他人则是温和却淡然的,连对她的前夫牧子渊,也是平淡如水的。安度生对任何事也仿佛从未特别在意过,包括她和牧子渊结婚,包括牧子渊在她怀孕时出轨,包括牧家老太太逼她和牧子渊离了婚,安度生的神态都是淡淡的,一如最初的平静,连在外人看来很狼狈地被赶出牧家,安度生的神色都未曾变过,一如最初的清冽温和。
“没有,怎么会呢?”提到牧白,牧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恢复笑脸。看了看会场热闹的人群,牧夜拐进了靠左边的一条通道,然后踩着台阶上去二楼,“我哪儿能忘了您啊,刚刚就准备给您打电话呢,这不是您正巧打过来了嘛,最近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在美国多拉几个学佛的道友?”牧夜好心情地打趣道,七寸高的高跟鞋踩在最后一截台阶上,她稍微换了口气,看到幽静的二楼走廊,走去了最边缘的窗户处。
“佛学讲究缘分,无需刻意,万般皆自然,强求不可。”安度生顿了顿,正了正神色。
来了来了。牧夜摇头轻笑,“是是是,安大师,我知道您造诣高深。”虽然知道安度生并不会多言,但牧夜还是及时转了话题,“妈妈,您给宝宝打电话没?如果她知道您只给我打了不给她打,她非得气死不可。”牧夜想着牧君宝蹶着嘴朝她撒娇的样子就挺乐。
“嗯,刚打了,恐怕不久她就要找你炫耀了。”安度生笑道。
牧夜轻哼了声,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她要找我炫耀,那我就揉扁她的脸。”
话一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最近生活怎么样?要好好照顾自己。”
牧夜乖巧地笑着点头,“知道了,您也是,记得注意休息。“安度生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平静开了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既定事实,不能改变,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态,领悟和将来的生活。”
牧夜愣了愣,然后娇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又在给我灌输大道理了。”
安度生摇头笑了笑,挂了电话。
韩秋石远远地看着窗边的牧夜,那样的软言娇笑神态他多久没见到了,是啊,以前她也对他撒过娇,他高兴时会迎合她一下,不高兴时大多会给她脸色看,可后来他对她似乎越来越不满意,然后她对他撒娇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他的脚步生生止在那里,等她打完了电话,才发现她脸上哪还有刚才的小女儿神态,幽落怅然全写在脸上,他愣了一下,然后朝她走了过去。“刚刚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开心。”他笑了笑,随口问道。
“我妈妈。”
他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回答,反应过来他竟然会诧异后,他又笑了笑,只是有点自嘲。“婚宴快开始了,我们下去吧。”
牧夜点了点头,难得地顺从起来,跟着他下了楼。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让这场婚礼完成。”韩泽恺挑了下浓密的眉毛,意味不明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成功地让张妍馨被你的魅力折服,然后勇敢地拒绝何家呢,看来我想错了,你并不是要帮牧夜出气啊。”
韩秋石轻啜了口酒,唇角一挑,“你知道人从什么地方摔下来最痛吗?”
韩泽恺笑而不回,示意他接着说。
韩秋石淡淡道:“高处。”
闻言,韩泽恺明了地一笑,“原来是想玩发大的。”
韩秋石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