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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女儿,女儿

老刘家25年前走失的女儿红红回家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子。25年前的一个下午,老刘家三岁的女儿红红在村东头玩耍,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儿,两口子到处找,找了几年都没找着。后来有了儿子小波,两口子才从悲伤中走出来。刘大妈这些天正病倒在床上。

刘大妈今年还不到60岁,但身子骨却不怎么硬朗。像个药罐子一样,长年吃着药。前几天,刘大妈的老胃病又犯了,老刘头陪着上镇上的医院看了回医生,医生说这病厉害着呢,随时可能发生意外。老两口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一回到家,刘大妈的病真像是更重了,一病不起,卧在了床上。

老刘头慌着将老伴送去住院,镇上医院建议送到县医院。到了县医院,老刘头二话不说,挂了号,让刘大妈住了下来。刘大妈拉着老头的手说:“他爹,其实我的病我也知道。我还有个心病,你还记得25年前我们家走失的闺女吗?要是我在闭上眼之前,能见到我们的闺女,该是多好哩。他爹,你再张罗张罗,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的闺女……”老刘头的眼泪也差点儿出来了。老刘头使劲地点了点头。他当时走出门去,给在省城的儿子打去电话。儿子小波去年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

不想,这下子喜从天降,25年前走失的女儿就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刘大妈高兴得了不得,一下子就下了病床,直嘀咕着要回家,说不想让女儿在医院里见到生病的娘。老刘头拗不过刘大妈,急急忙忙办了出院手续,一车就拉回了家。一会儿,就有一辆面包车开到了家门口,车上先下来的是儿子小波,然后走下来个女子。刘大妈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女儿红红。那眉眼,那胳膊腿脚的形儿,她做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红红走过来,和刘大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儿一般。

红红一进门,就一直拉着刘大妈的手。坐下了,红红递过来买回的礼物,一件羽绒服,刘大妈一试,真是合身。红红就笑了:“知母莫若女,妈,女儿还会给您买更多更好的衣服哩。”刘大妈脸上绽开了花。红红又端过一盆热水,说着要给母亲洗脚。刘大妈连声说“不行不行”,但让红红给按住了。邻居们见了,都羡慕不得了,说还是有女儿好啊。闹得刘大妈的眼泪又出来了,笑着说:“是的是的,还真是有女儿好啊。”晚上,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接连不断地说话,像说不完似的。

第二天,红红下到厨房炒菜,说要做顿饭给母亲吃。老刘头两口子直夸女儿好。小波说:“妈,姐当年让人贩子给抢走了,后来卖给一户姓王的人家,这户人家对姐好,就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供她上学,然后参加工作,现在在外省的一个小城工作,这次回家是请了假的,说好了是五天假。”

“那我们真还得感谢那姓王的人家。”刘大妈说。老刘头就问:“那我们用什么感谢人家哩?”

还是儿子小波说话了:“爹,妈,姐是我们家的亲生女儿,也是人家的养女。两头都不能断的。”

五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老刘头真舍不得女儿走,刘大妈更是依依难舍,但是女儿得工作啊。临走的那晚,刘大妈叫过红红:“女儿啊,这次找到你,妈的病也好了许多了。下次长假不知是什么时候,再让妈和你好好聚聚。这样,让妈也为你洗一次脚吧。”红红是做女儿的,当然不会答应,就向弟弟小波求救。小波就说:“也行吧,让妈替你洗一洗脚。”

小波也要上班,和姐姐红红一起走。老刘头老两口将姐弟俩送到了镇上,看着汽车走得没了影儿,才回家来。

女儿找到了,刘大妈的身体也像是好多了,也不再嚷着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但是,又有了一句话挂在嘴边:“我们的好闺女红红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家看我们,我真想我们的女儿。”老刘头也想,他将这种念想埋在自己心里。

一想女儿,女儿红红真的就又回来了。刚过去一个星期,红红又回家了。这回是她一个人来的,儿子小波没有一块回来。红红给刘大妈买了很多她爱吃的食物。北京的糖葫芦,刘大妈在电视上见过,就想着尝尝味儿,想不到女儿这回给买回来了。老两口享受着女儿带来的幸福,乐得合不拢嘴。两天后,红红又要回去上班了,老两口又是依依不舍。红红就说:“爹,妈,我是你们的女儿啊,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的。”就这样,每隔上十来天,有时时间更短,红红就会回来看看老刘头两口子。这一天,红红又回来了,给爹妈买回的是一套健身器材。这在村子里可是第一套器材,大家都跑来看稀奇,都连声说:“还是老刘家的女儿好啊。我们家的女儿没有孝心。”

一听这话,老刘头想起了儿子小波,这小子,自从上次和姐红红一块回家后,三个多月了,还一次也没回家看看。老刘头暗暗地给儿子拨了个电话。儿子小波一听说姐姐红红又回家了,就放下手中的事儿,赶忙坐车从省城赶了回来。

小波一回家,他就将老刘头拉到了一边,说:“爹,姐在这三个月回来了几次?在家生活了多少天?”老刘头有些生气了:“你小子,不回来看爹妈不说,你姐回来了你还这样来调查她,你先问问你自己吧。我告诉你吧,我和你妈记了的,这三个月里,你姐红红一共回家八次看我们老两口,在家里住了十九天,给我们买了三次衣服,四次家用品,一次健身器材,比你小子强多了……”老刘头一下子像个机关枪,说个不停。小波也不辩解,找了个机会,将红红拉住了:“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小波先不说话,只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钱,数了数递给红红:“这是三千元钱,给你。算是这八次的酬谢。按照我和你当初说好的,我请你来做我妈的女儿,一天一百元,十九天一千九百元,剩下的钱算作是你买东西的钱吧,不够的话我再给你……”

红红怔在了那儿,呆了好大一会,慢慢地伸出了手,接住了小波递过来的钱。

下午吃饭的时候,不见了红红。老刘头打她电话打不通,他和刘大妈两人找遍了村子也没找着。最后在老两口的房间里,刘大妈的枕头上,老刘头发现了一叠钱,还有一封长长的信。老刘头一把拉过小波,大声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波说:“爹,妈,你们不用找了,我知道红红走了。”小波拿过那封信,念给老两口听:“亲爱的爹,亲爱的妈,我多么希望我能这样亲热地叫你们,我不是你们的女儿,但你们待我胜过了你们的亲生女儿。三个月前,你们的儿子小波在网上发了求助帖子,希望有人能做他母亲的女儿,只做五天就行了。酬劳是一天一百元,我就报了名,然后就成了你们的女儿。在那五天里,我真正感受到了做女儿的快乐。妈,你和我谈话,还给我洗脚,于是,从离开的那会儿起,我就暗暗地下了决心,要做你真正的女儿。所以这三个月来,只要我有休息时间,我就回来看看你们。我肯定不是为了每天一百元的酬谢,我在省城的一个外企上班,月薪九千多元。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爹妈。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我爹在去年也离开了我。我的身边现在只有一个疼我爱我的男朋友。我渴望一份真正的父爱母爱,可是,小波却用一叠钱将我击倒了……我只能选择离开……”

小波手中的信还没有念完,刘大妈就冲了过来:“儿子,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老刘头拉住了老伴,安慰说:“老婆子啊,你也用不着责怪儿子。在第一次女儿回家时,你不就知道了红红是个假女儿吗?她离开的那个晚上,你替她洗脚,你知道,我们的女儿红红右脚板后跟有颗大大的黑记,可是回来的女儿红红没有。这回来的女儿肯定只是个假女儿啊……”

“不!”刘大妈声音更大了,“她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比我们的亲生女儿还要亲。她脚底没有那颗黑记,但她有一颗向着父亲母亲的心。儿子啊,你无论如何要替我们找到女儿……”老刘头眼里也满是泪水。

刘大妈更来劲了,大声地叫喊着:“红红,我的女儿,快回家来啊。”

村子东头,远远地,他们看见有个人影在晃动。刘大妈高兴了:“走,我们一起去迎接我们的女儿吧。”三个人,一起向村子东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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