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凌波。”
面前的男子宽额方腮,留着络腮胡。玄色锦袍上用金线绣着不知什么图案,倒是让人觉得压迫得很。
我皱眉,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目光狐疑的落在他手中的一本厚厚的簿子上。
“咳咳,你是姚凌波?”那男子“啪”一下合上薄子。
“是。”我点点头。
“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死了?我眉头更深,仔细回忆,最后的片段停留在漫天飘落的大雪和染着妖异红血的馒头上。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是死在了除夕夜罢。”很奇怪的,我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那男子——或者说阎王莫名皱了眉:“你死得凄凉,难道一点都不恨吗?”
我尽量不去回忆段为错那天冷酷无情的决绝,尽量平静道:“恨也没用,我已经死了。”
很奇怪,刚才阎王告诉我我死了,这回轮到我向他强调这件事。
“如果本官说,能让你再回人世呢?”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厚厚的唇弯起了一丝得逞的笑。
“我……”我想了想:“冤冤相报何时了。”
即便我现在知道了宝贵嫔的诡计,可以躲过这一劫。但帝王薄情,我也不想费尽心机去可怜的只为博得那一丝恩宠。一旦再被算计便会再次万劫不复。他那样冷漠的眼神,我不想再看第二次。
似乎这是一个很令人苦恼的回答,阎王的脸色似乎更黑了。倒是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白脸白衣的男子,他在阎王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阎王纠结:“可这违了规矩。”白脸男子看我一眼,对阎王继续耳语:“若她……这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阎王似乎终于妥协,大手一挥。我的天地立刻漆黑一片,困意汹涌的袭来,耳边只剩一句:“再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且上去看看……”
我从黑暗中渐渐苏醒,我身体的意识也一点点的恢复。耳边传来一阵阵哀苦声,我的平放的右手非常温暖,似乎被另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
“阿姚。”
是段为错的声音,是初见时的温柔,但此刻却带着沉重无比的哀伤。
他,是在为我难过吗?
我正怀疑着,右手便被轻轻拉起,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掌心,带着浓浓的湿意。我挨到了他脸上的一片冰凉的泪。
他在为我哭泣。
我奋力挣扎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终于撑开一条缝,入眼的满目的缟素。段为错素白锦带束发,一袭白衣,脸埋在了我的右手手心,不停有泪断断续续的砸下来。
“阿……阿错……”我动了动喉头,干涩的滚出两个微弱的字。
他整个人突然僵住,我湿着眼眶,又低低唤一声:“阿错。”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满眼含泪的我。他双手颤抖着扶上我的肩膀,通红的眼眶看得我心一阵疼。
“阿姚,你回来了!”他猛地保住我,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颈窝,勒得我差点再一次断了气,他旋即抬起头高喊:“传御医!所有御医通通来冰泉宫!”
我想起半柱香的时间,不由心酸得掉泪。摇摇头:“算了…陛下,算了……”
“还叫我陛下……”他低下眸子:“你还在怪我吗?”他抬眸直直看我,握住我的手,眸中是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宝贵嫔流产时我就意识到,我不该把你带入宫,这里就是黑暗的泥沼,你这样善良,怎么会逃得过她们的把戏。我原以为我要是不再宠你,甚至假装不再爱你,狠狠罚你,她们就会忘记你。等除夕那夜宫里热闹的时候把你再偷偷送出宫去,还你自由。”他话锋一转,眉目冷冽:“可是没想到她们竟如此折磨你,将你患病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还买通了张喜欺骗朕!”
“不过你放心,宝贵嫔已经被打入冷宫,现在已经是庶人。张喜亦被我处死。”他小心翼翼的拢住我的手:“从今以后,我们还一起烹茶,好不好?”
原来他并非薄情,而是正因为情到深处才装作毫不在乎。我抚上他深情的眉目,喉头不住哽咽,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我不忍心告诉他我马上大限将至,只得一个劲掉着眼泪,一个劲不住点头。他以为我是欢喜的,将我抱得更紧,低笑的唤:“我的傻阿姚。”
我闭上眼,依偎在他的怀里,唇角含着一点笑意。我感到他的胸膛越来越温暖,我的身子越来越凉。
终于再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