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彩绘藻井,汉白玉的地砖浅雕着朵朵盛开的莲花。我端着木盘,绣鞋踏在光滑可见的白玉地砖,一步一莲花的走到正殿中央。
主位上的女子着一身乳白底工笔绘粉白桃花细锦曳地长裙,朝云近香髻雅致的盘在额顶,发髻左右各簪一挂长长的银流苏,优雅的垂在锁骨处。发髻上簪了几朵赤金打造的桃花,灼灼耀目。
那便是宝贵嫔薛氏了。
“奴婢给宝贵嫔请安。”
我表面神色淡淡,端正行礼。又对其左首下座的一水半新不旧蜜合色细锦长裙的人行礼。
“给周贵人请安。”
东宫与西宫隔得不算近,周贵人却是一大早的就往着承明宫走动,宝贵嫔似乎也乐于在一早接待,并与其相谈甚欢,可见宝贵嫔与这个周氏交情不浅。
再联想到中德宫中那个叫含笑的宫女吞吞吐吐的说不知周氏行踪,不知周氏是想对谁隐瞒她来找宝贵嫔的这件事。
我暂且压下心头种种疑问,一心对付眼前的宝贵嫔。以后留个心眼注意着这个行事古怪的周贵人便是。
“姚尚仪免礼。”宝贵嫔声音娇娆,却目光如炬,我没抬头都能感觉那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的目光。
许是没瞧出有甚特别之处,她才放我一马似的挥了挥手:“给姚尚仪赐座。”
“谢娘娘好意。”我婉言:“奴婢只是奉命将这蓝宝石送发给各宫的,办完差便要回紫宸了。”
“蓝宝石?拿上来本宫瞧瞧。”她慢条斯理的坐直了身,银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折射出一点精光,映得眸底也一闪一闪的发亮。
清妃知道的消息,荣贵嫔自然也知道。清妃倒是直言直语的直接叫我留下宝石,闭门不见人。但宝贵嫔还是客气的做出一副第一次得知的样子,眸中的期待却不是假的。
我将锦盒呈上,道:“陛下说这是大月国进贡的蓝宝石,各宫一颗。”
“各宫?”宝贵嫔低眸审视着余下的两颗蓝宝石,不屑嗤笑:“大月国进贡了那样多的宝贝吗?”
“自然不是,陛下提到的主子各分一颗。”
她听了后神色颇为得意,问:“懋德妃和清妃那里你都去过了?”我点头称是,她唇角的笑意虽顿了顿,却也很快恢复如常。毕竟懋德妃和清妃的分位都在她之上,我先去了那两处也无可指责。
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了一块成色有一丝杂的蓝宝石,眼风扫过周贵人:“呐,这个给你。”我心底一块石头稳稳落地,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我设下的圈套。
“周贵人的那块,奴婢已经放到了中德宫。”不看她二人的神色,我低眸陈述:“先前去中德宫,不巧周贵人不在,便托宫女代为保管了。”
说罢我瞧一眼周贵人,见她神色有些慌乱的看着我,像是怕我说出什么话。我略一回忆,存在的疑点就是那个支支吾吾明显在隐瞒周贵人去向的宫女了。
但我说完这句话就紧闭上了嘴,只深深看一眼周贵人,未多言语。
宝贵嫔脸上却有点挂不住,皮笑肉不笑:“你这差事倒是怎么办得方便怎么来。”我不动声色,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这是自然,紫宸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奴婢去做,若将时间浪费在路上,回去晚了怕陛下怪罪。还请宝贵嫔宽仁体谅。”
“你是身肩重任,倒叫张喜躲懒了。”
宝贵嫔这话说得巧妙又刻薄,明面是说我劳苦便宜了张喜,实则暗指我抢占了张喜的地位。突然联想到昨日早晨开始准备段为错龙袍冠冕的小内监,宝贵嫔为张喜打抱不平的一句话让我几乎断定这件事儿也是宝贵嫔的主意。
一旦上朝的龙袍冠冕出了问题,问罪的自然就是准备衣裳的内监和为段为错穿衣的我。一口气敲打两个人,好一招一箭双雕。
原来自打我入宫,不论我是宫妃还是贴身侍女,宝贵嫔就瞧我不痛快了。
前世的我,在暗处射来的阴毒目光中,竟也浑然不知的度过了九个多月。
我轻轻吸一口气,回道:“各司其职罢了。”
宝贵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我还揣了别的心思,道:“请宝贵嫔挑选一颗蓝宝石。”
宝贵嫔面色更冷,将手中那颗成色稍杂的丢进锦盒,拿起了另一块,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我。我眉目平稳,端着被丢歪的蓝宝石,福身道:“奴婢先行告退。”
“慢着!”娇锐的声音阻住我的去路。荣贵嫔凝着我手中的蓝宝石:“最后一颗,是谁的?”我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她冷笑一声,一个个儿的猜:“李美人?吕列荣?”我听她语气愈紧,便更不肯出声,她声音一瞬凌厉:“难不成是舒容华?!”
我稍作回忆,舒嫔虽居嫔位,却并不得宠,仅凭借着自己礼部侍郎嫡女的身份稳坐从五品容华罢了。但与她同时进宫的薛氏早已成了从三品的宝贵嫔。
一个不得宠的舒容华,到引得宝贵嫔如此气恼。
有趣。
不再多做停留,我福身:“已是正午,奴婢还要伺候陛下用午膳。若再不回去陛下怪罪下来,宝贵嫔还要辛劳的多费一番口舌。”
“你……”
不再理会她,我礼后回身径自往外走去。回身的一瞬,眼角却捕捉到周贵人眼底的一点笑意。
这个周贵人,似乎是出乎我意料中的复杂。